顶供的程式,是丧礼的核心部分。许多家死者的灵堂,都设在家门外较为开阔的场地上,而做好的供品又多放在家中,这样从供品处到灵堂就有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这距离正是顶供人来回行走的路线。
顶供时,顶供人身处唢呐吹奏的哀乐之中,披麻带孝,且大多都趿拉着鞋(以表示失亲之后,失魂落魄,又忙于丧礼,已无睱顾及衣着)。
顶拱人先来到供品处,一手把放有供品的碗碟置于头顶之上,一手拄着“哀杖”(砍来杨柳树枝做成简单的拐杖,上面环绕贴上白纸条,以示孝子们失亲之痛,不能正常行走,只好拄杖缓行),声声哭喊着逝去的亲人,一步一趋地走向灵堂。
而灵堂这边呢,除跪着不需顶供的孝子们外,祭桌两边要提前各站一位接供品的人,俗称“站桌”。另有一个主祭礼的先生,这位先生多是方圆左近精通丧礼之人,俗称“礼仙儿”,他相当于整个丧礼的总导演。
当孝子顶着供品来到灵堂供桌前时,他会拉着长长的音调,先喊道:“跪——”,孝子跟着他的喊声,在祭桌前跪下来,把供品举过头顶;接着又一声“接——供——”,“站桌”则从孝子手中接过供品放在祭桌上,再接着又一声“拜——”,孝子起来手托“哀杖”作揖叩拜。然后,孝子回头再去顶下一样供品。
如此,孝子在众人的围观中,顶着供,行着礼,一步一趋,哭天抢地,先顶去餐具酒具,再顶去一样样供品,一次次来回于供品与灵堂之间。
许多孝子因过度悲伤,会不断晕倒于途中,无奈只好让其子女搀扶着行进,当搀扶着还无法行进,就只有让子女代替。
而围观的乡亲们又在看什么呢?粗说起来,大概不过两样。一是供品摆的如何;二是孝子悲痛的如何。
第一样好说,摆的好不好,一则说明请的厨子手艺,二则说明孝子是否孝心,是否舍得花钱。
而第二样说起来,就复杂了,乡亲们不仅在看顶供时孝子的状态,还会结合死者活着时子孙们孝不孝顺,然后做出心中或口头上的评价。
死者活着时,子女媳妇不孝,甚至打骂虐待,到顶供时,如果孝子们不哭不悲,走起来一阵风,虽在意料之中,但仍会被乡亲们笑话;如果此时的孝子走得也一步一趋,哭得也呼天抢地,那乡亲们又会鄙夷地说:“看多会演!老人活着干啥去了?”
死者活着时,儿子媳妇都很孝顺,到顶供时,如果悲伤欲绝,乡亲们自然更加敬重;但如果不悲不伤,乡亲们虽没有像对不孝子女那样挑剔,但也还是要说几句难听话的。
细想顶供之礼,其意不过是让子女,在死者入土之前,以活着时都难有的最尊之礼,再给长辈侍奉一次餐饭,再进一次孝道,以表伤亲之痛和对生命的敬畏。
其实,此时的礼节再重,心意再诚,死者哪还能吃得一口呢?但对于以孝为先,“事死如生,事亡如存”的中国人来说,这种独特的礼仪表达尤显重要。
况且,这个礼节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还关乎到世道人心。这也大概正是在我们这地方,这么繁缛甚至有点儿“折腾人”的礼节一直被看得很重、且长久流传的原因吧。
“顶拱”,正与这个时代告别
长生哥有四男二女,顶供之礼约用了两个半小时。“礼仙儿”喊礼的腔调中多少有些咬牙,特别是“跪”那一声喊得短促而音重,还有看到几个乡亲们在窃窃交耳着什么闲话,连我这位不怎么懂得礼数的,也大概看出了点儿门道。
在这场顶供中,除了长生哥的走带给我的些许难过外,更让我伤感的是,听在场的乡亲们说,今天的“礼仙儿”是从外乡请来的,喊得也隔三丢四的,可就是这样的水平,本庄本土也难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