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到“暗夜星空”，一下子勾起我关于小时候经常停电的记忆，今天就说说当年的家庭用电那些事吧。
文革那会儿，每个院子都只有一只电表，每个月电业局的人到院子里抄表之后就把度数的单子留给院里的人。对了，那时候都是大杂院，除非是“很高级的人类”比如高干等人之外，基本上是没有人住在独门独院或者单元房里的。即使是中国最早的单元公寓——天津香港大楼、剑桥大楼和民园大楼里，那些单元房子中也是一个单元里住着两到三家。我认识的小伙伴们当中只有一家自己住一个两层小楼，那两个孩子的爸爸是部队里的一个大官，具体有多大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是出入有车，身边有秘书和警卫员的那种。剩下的，都是大杂院里长大的孩子。大杂院的好处是，不管什么时候，院里一定有人，比如家里的老人或者家庭妇女等等。所以电业局抄表的都不会走空，一般都会把单子交给院子里的大人。到了晚饭的时候就会把电表单子交到当月轮值的那户人家手中，由那家算好电费后再逐户上门收取，集齐之后下次电业局来人的时候一并带走。
一般说来，家里算电费和收电费都是孩子们的事，由于各家没有自己的电表，就按照各家报的各自家中有几盏灯、瓦数多少而定，因为那个时候家庭中除了灯也没有什么电器，最多有个电子管收音机，一台收音机也按照相应瓦数的灯算钱。这样一来，有些爱贪小便宜的人家就会少报灯头或者瓦数，所以算完了各家报的总用电度数后，往往和电业局的单子对不起来。这时就只能提高“单位电价”了，有的家庭斤斤计较那几毛钱，邻居们也少不了为此拌嘴。也不要怪那些人斤斤计较，因为当时实在是太穷了，几毛钱够一个人吃几顿饭的。于是，后来院里一些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家庭不愿意再为这些事烦心，于是自己买了分户的电表，这样一来自己家里用几度电，到时候轮值的家里来人一看便知，电费也就不用交这么高了。再后来，看到买了分户电表的人家电费降下来了，于是各家都陆续买了电表。这样就形成了全院子里一个总表、几个分表的电表格局。照说这样算电费就清爽了吧？实际上也不是，因为每月到算电费的时候还会发现各分表的度数之和小于总表的度数，于是又免不得拌嘴。其实当时每家每月的用电量一般不会超过10度，电费只有3元上下。但那时人穷，也就免不了为这点电钱动些歪脑筋，比如偷电等等。所以“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真的是至理名言。
就这点让人纠结不已的电，还三天两头出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数量严重不足。在我的记忆中家里停电是家常便饭，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说停就停。不管是企业学校还是居民户，随时都有停电的可能。企业停电相对说来还有规律，比如每周停三开四，市委市革委等大机关一般不停电，剩下的单位就没人管了。我们附近的医院有自己的柴油发电机，如果遇到停电只能保证手术室的无影灯不灭，大概其他的也管不了。至于我们学校，经常是上着半截课教室里的灯就灭了，下课时电铃也不响了，由学校里的校工摇着硕大的铜铃围着教学楼“咣当咣当”地响。不过好在那个时候学校里除了教室里赶上阴天要开灯，以及电铃和播放广播体操之外，其他用电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停电似乎也没给师生们带来多少不便。
家里停电由于太多了，所以各家各户都有准备。家里比较富裕的会买蜡烛，经济条件差一些的会买煤油灯。我家里桌子底下就放着煤油灯，停电的时候摸着黑就能一把抓过来，压一下边上的手柄，把灯罩抬起来，划根火柴点上。不过那时因为穷，不舍得太费油，于是父母平时都让我们把灯芯拧得低一些，只有在我们读书做作业的时候才舍得把灯拧得亮一些。
我家靠近马路，窗外就是路灯。那时的路灯其实也很暗，就是一只不到100瓦的白炽灯泡，但这已经相当奢侈了。路灯与居民大院走得不是一条线路，所以经常是院里停电但路灯有电。于是，我家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到停电时，只要不是读书写字，就把窗帘打开，让窗外路灯的光照进家里，全家人在透进窗里的灯光下聊天弹琴，也怡然自得。记得那时停电的时候，经常是妈妈拉着二胡，我弹着扬琴，在路灯的光影下合奏一曲，至今想来都是一幅温馨的画面。那时我和妈妈最喜欢的曲子是《彩云追月》，这支曲子后来成为了最能抚慰我的一支乐曲。直到今天，每次我一听到这支曲子就会想起妈妈。有一次我跟家人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人世，不要给我放哀乐，就给我放这首《彩云追月》，让我在天上陪着妈妈。
你可能会好奇，文革的时候《彩云追月》不属于“靡靡之音”吗？可能属于吧，但实际上还真没人管，而且我们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也会演奏一些当时收音机里不播出的曲子，反正大家觉得好听就行了。后来搬到我家隔壁的工宣队员一家人，和院里的其他家庭在文化层次上差一大截子，他们根本不听，也听不懂院里这帮孩子们都吹拉弹唱些什么东西，院里的邻居们既不敢招惹这家人，也没人理这家人。所以吧，文革那个时代，在底层百姓那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小自由的。
有的时候赶上路灯和院里都停电了，全楼立即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如果赶上是个晴朗的夏夜，全院子的人就会提着油灯、举着蜡烛坐到院子里乘凉。这时大人们就会教我们这些孩子认星星，然后就开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或者天上哪个星星的故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猎户座的名字叫“奥里翁”。
如果不宜到户外活动，我们就会在家里点起油灯，除了聊天、弹琴或者读书写字之外，另外一大乐事是用灯光投在墙上“照灯影”，大人们会教我们怎样用手在油灯前比划，在墙上投射出小狗、兔子等小动物的影子，有的时候还会找出一张幻灯片来，放在灯前，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上面的图案。这些幻灯片都是妈妈学校的校办工厂生产时的废品，不过拿回家里玩也很有意思。
那时候的电除了数量不足，即经常停电之外，质量也是一个大问题，就是电压忽高忽低，我们楼上一家的电子管收音机里的电子管时不常就被烧了。对了，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没有人见过电子管收音机了，这里也顺便说说这个东西吧。一台电子管收音机大约有三十厘米高、三四十厘米厚、五六十厘米宽，里面装着三级真空管，前面蒙着的布面里有一个喇叭，外面的面板上有两个旋钮，一个是开关/音量，另一个是调谐（也就是选台），两个旋钮的中间是指示面板，里面有一根指针，随着调谐旋钮的旋转指示到相应的频率处。这种电子管收音机中装有几个三级真空管就被称为“几个灯”的收音机，一般人家中用不起，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会用三灯或五灯的收音机。收音机打开时，里面的显示灯先亮，但这时候发不出声音，只有一些“嘶嘶”的电流声，电子管要预热一两分钟后才能开始工作，这时收音机才开始发音。真空管最怕电压不稳，有时听着听着收音机，就听到机器里面“砰”的一声，然后收音机就“哑巴”了。不用问，这时真空管又烧了。到时候只能去电器商店另外买一个换上，这一只真空管又够一家人吃几顿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