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战狼猎陨团”在泌阳县拐子沟。受访者供图
12月1日抵达泌阳县后,徐财商便雷打不动每日出门寻找,他临时组建起一个叫做“战狼猎陨团”的松散团队,公司下属张哥负责开车,远道而来的梁飞作陨石专家,来自天南海北的陨石爱好者们加入了进来,他深谙传播和图像的力量,一群人浩浩荡荡系着红领巾,举一面国旗,拍照发在社交网络上。
50岁的梁飞专程从广州前来,他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陨石猎人,“吉林、香格里拉、西双版纳都去过”。头上是一顶总也不摘的帽子,戴着一副把指头露出来的旧手套,衣着陈旧。
梁飞相信监控视频、地图坐标、指南针和一切与科学相关的东西,他打印出花花绿绿十几张地图,比划着陨石从天空划过的角度。
梁飞身边总是围着一众信徒式的追随者,他点开和各种陨石专家的合影,周边的人凑上去,几个脑袋拱在一起。他神神秘秘地告诉记者,自己能拿到一般人拿不到的资料,“但再多的不能多说,这是机密”。
在驻马店市泌阳县找了几天后,他们转移到了南边的南阳市桐柏县,一路上询问村民有没有看见白光听到声响,调取监控录像,几个人在条山沟南岗村来回好几遍,也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12月12日,赵根富的到来让团队有了分歧。赵根富瘦高个子,穿一件领子上磨出毛球的毛呢大衣,他和梁飞“是圈子里的熟人”,赵根富说,他很少和人一起寻找陨石,“更多时候是我自己单独行动”。
徐财商的团队里出现了两位专业的陨石猎人,两人意见相左,梁飞自认是调取监控录像,用公式计算陨石坠落轨迹的“科学派”,赵根富则坦承“不相信科学”,他从不看监控录像,认为寻找陨石一定程度上要看玄学。头天晚上,为了避免争执,梁飞和赵根富商量好,一天只能一个人说了算,隔一天换一个领头。
12日一早,九个人三辆车从桐柏县城往吴城镇开去,这是赵根富选定的路线,“从凌晨3点开始研究的成果”。赵根富寻找陨石的方法是不停向当地人打听,他不相信监控探头,“大部分时候连导航都不用看”,从桐柏县城开到吴城镇,他13次下车向当地老乡打探情况。
12月12日,赵根富(左一)向吴城镇村民打听陨石消息。新京报记者 李冰洁 摄
赵根富说自己是可以为了陨石拼命的人,他点开手机,里面是去四川猎陨时碰到的长达三米的毒蛇,在云南时,听说陨石掉在农人的茶园,他花了7500元给茶农,开挖掘机把茶园翻了个底朝天。
午后颠簸的山路令众人疲倦,车已经往南开过了100多公里,到达了位于湖北随县的封江口水库,三车人只有赵根富依然神采奕奕,他坐在王建(化名)的车上兴奋地录起视频,“朋友们,我找陨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坐着奔驰车,旁边还有好几个人陪着”。狭窄的山路少有车辆通行,带刺的树枝蔓延到道路两边,王建刚刚修补好的车又被剐花,他忍着脾气,下车拨开前面最碍事的一撮。
王建是武汉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老板,他前一天才加入徐财商的团队。12月5日,他开着奔驰车,叫来七八个朋友一同上山猎陨,几天过去,他的车身被树枝剐花,他返回县城钣金上漆,朋友们借口离开,王建找到徐财商,次日同他们搭伙出行。
加入团队的第一天就让王建感到气馁,“早知道不跟他们一起了”,最终,他们一无所获,赵根富悻悻离开了团队。
“还要再往南”
赵根富的离开,使梁飞又掌握了主动权。
12月13日,梁飞把陨石的降落点定位到了湖北随县,头天晚上梁飞把十几张地图摆在桌上,研究坐标到半夜12点,他用铅笔标出几个村落,得出结论,“还要再往南”。
早上8点,四辆车排队出了桐柏县城。晨间大雾弥漫,徐财商坐在头车的副驾驶,消息来不及一条条回,他在群里发出一个定位。梁飞坐在后座上指点着行进的路线,“今天去林场村”。
车往南开,路上车流稀疏,“11号下了场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前几天县城里、镇上都是外地牌照”,司机张哥说。梁飞打印的绿色卫星地图上散落着红色的坐标和一条笔直的线,“根据美国NASA的资料,第一次空爆在泌阳县马谷田镇上方,我们把马谷田标出来,再往南延伸,才是陨石可能掉落的地方”。
对徐财商来说,林场村算得上地势平坦,虽然这里稀疏的半人高树枝挡住去路,落叶下是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四十五度的土坡上遍布着木丛,但大面积的稻田已经让他感到满意。马谷田镇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几千座山啊!”
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进来,到林场村时,已聚集了六七辆车,十几个人。
到了梁飞指定的一片田埂上,徐财商大声招呼着从河北、湖北、泌阳各处赶来的陨石搜寻者:“老沈儿老沈儿,都站成一条线,给眼都放亮点,别放过这地啊,脚底下都瞅着点”,十几个人在土坡上依次站定排开,这是梁飞的建议,“间隔一米,地毯式搜索,这样才能最大可能地找到陨石。”
徐财商同时教大家如何识别陨石:“陨石和地球上的其他石头都不一样,表面黑色,像烧焦的颜色,大部分有磁性”。
12月16日,徐财商(左二)和梁飞(左一)在随县山中猎陨时休息。受访者供图
徐财商从地上拾起一根直径四五厘米的树枝做手杖,前几天他从坡上摔下,又差点被野猪夹夹到小腿,之后每次猎陨,他都会提醒身边的人先用手杖探路,再往前走。也有人带来了“专业设备”,王建特地买了一只金属探测仪,“和地铁里安检人员手里拿的那个一样”,他一手用一米多高的铁锹探路,一手拿着金属探测仪不时弯腰试探,但泌阳桐柏一带多铁矿,他的探测仪时常响起“哔哔—”声,仔细一看,只是一块普通矿石。
来自泌阳县城的黄斜歌(化名)也捞了条树枝摸索着往前走,他挎着一只军绿色的帆布包,走在田埂上,从里面掏出油条、咸菜和矿泉水,“早上起得太早,来不及吃早饭,只能随便在镇上买点”。他说自己在泌阳做玉石生意,几天前通过社交平台认识了徐财商,他游离在团队的边缘,并不总是跟着大部队行动,几个人都朝着开阔的稻谷田走去,黄斜歌一头扎进芦苇荡里,他觉得陨石的坠落是老天掉馅饼,“要掉也掉在风水好的地方,那边有坟头,可能性还大点”。
河北廊坊的范正清(化名)和同伴曹金(化名)也跟在队伍里,多数时候,两人随便买点什么对付一顿午餐,晚上就把驾驶室的座位放低,扯一条毯子在车里过夜。这几天,范正清每天都要走四万步,“还把腰摔出了点问题”,两个人的后备厢里塞了十几块各种样式的石头,他们知道没有一块是真的,但也一块块抱回车里,“已经扔了一堆了,还剩下一些比较特别的”。
大海捞针
林场村的搜寻依然未果,梁飞又把新的目标锁定在随县的山里。12月13日下午,车开进湖北随县的深山,只有连绵缥缈的雾气,路边90度的悬崖,望下去令人胆战心惊,远处山峰上矗立着巨大的风车,是唯一可见的人工建造的痕迹。
“山太大了!”徐财商感叹,但对梁飞来说,沿着山路开上来只能算作“探探路子”,他的计划是徒步进山猎陨。
把路引到了深山老林中,或许是担心被质疑,梁飞大声喊着,“陨石99%就在这个地方!”两辆车一鼓作气越过三座山,可唯一的收获是进山时碰到的别人丢弃的陶土罐子。
12月15日早上7点,徐财商、梁飞一行花200元找了一位当地向导,几乎无人涉足的野山落满了黄叶,要砍掉半人高的杂树才能开出一条路。一开始,徐财商还能做领队,砍掉碍事的杂树,但连续走过四五个小时,走得腿要瘫掉,膝盖都弯不了。山形复杂,没有信号,“人好像被埋在山里,四周全是山,无法分辨方向,无法找到回去的路。”体力消耗巨大,一行人中午只能在山上吃点面包,翻过几座“像悬崖一样的”山,再走到有人烟的村落到了傍晚。
连梁飞也不得不妥协,“茂密森林,野兽出没,大山深处又冷又危险,在这种地方找陨石确实是大海捞针。”
12月13日,梁飞在随县山中猎陨。新京报记者李冰洁 摄
12月17日,梁飞和徐财商辞别。徐财商有些失落,他安慰自己,“回去吧,再找也没有意义。”
徐财商用手机拍下了各式各样的石头,视频传到了他的个人主页上,“快看!这个地方有很多疑似陨石!”田间大大小小的洞口也被他拍下来,配的旁白是,“这个有可能是陨石砸落的坑”。
虽然没能找到陨石,但十几天来连续发布猎陨视频,让徐财商获得了两万多粉丝,此前,他试过运营抖音账号,但一直“不温不火”,徐财商曾向记者提到,这次来驻马店,能“引流”也是他的一个目的。
徐财商感谢陨石能落到河南,在朋友圈里,他写下,“学习陨石,从认识徐财商开始”。
猎陨之心再次跳动
紫金山天文台研究员徐伟彪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有火流星现象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管理局基本上都会公布空爆点的坐标,空爆点是流星体与地球大气层产生摩擦进而发生爆炸的具体位置,但陨石碎片还会继续向前飞行,在空爆点附近是找不到陨石的。找陨石主要靠运气,陨石陨落点的坐标很难估计,只是大致一个范围,一般情况下,我们国家的科研机构不会专门组织人员去寻找,大多数情况是当地居民先找到陨石,专业人员才会去当地调研。虽然有人拿着金属探测仪等所谓的专业设备,但用途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