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以农村知识青年高加林的事业、爱情为线索,将城市与农村、社会与家庭、忏悔与责难、爱与恨,交织在一起,展现出了一幅当代社会生活的真实图景。“通过塑造人物把我们时代最重要的社会的、道德的和心理的矛盾交织成一个艺术的统一体。”
《人生》的题词中引用了柳青关于人生道路的议论:“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陈忠实回忆:“得知路遥的《人生》发表,(我)从延安回到灞桥镇,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十多万字的中篇小说。读完这部在路遥创作道路上,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堪称里程碑的作品之后,(我)坐在椅子上,‘是一种瘫软的感觉’,不是因了高加林波折起伏的人生命运引起的,而是因了《人生》所创作的‘完美的艺术境界’。这是一种艺术的打击。”
《人生》发表后,路遥的生活完全乱了套。无数信件从全国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来信内容五花八门。除过谈论阅读小说后的感想和种种生活问题、文学问题,许多人还把他当成了掌握人生奥妙的导师,纷纷向他求教人应该怎样生活,叫他哭笑不得。更有甚者,一些当时分文不带而周游列国的文学浪人,衣衫褴褛,却带着一脸破败的傲气庄严地上门来,让路遥为他们开路费,以资助他们神圣的嗜好。
《人生》发表后,有文学评论家如是说:高加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他就是复杂到相当真实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的崇拜者、城市姑娘黄亚萍觉得,这个年轻人既像保尔·柯察金,又像于连·索黑尔,是具有自觉和盲动、英雄和懦夫、强者和弱者的两重性的人物形象。性格的复杂性、两重性,是人生社会复杂性、流动性的生动反映和深刻展现。
保尔·柯察金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主人公,他有一个初恋,名叫冬妮娅。路遥的心中也有一个冬妮娅,就是他的初恋林虹。路遥在开写《人生》之前的某日,他去某地领取一个奖项,刚刚回到下榻的房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你是谁?你没有事的话,我就挂断电话了!”电话线那头传过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一位熟悉的老朋友!”说话的人穿着一件红风衣,在马路对面的电话亭等他。路遥扔下电话,疯了一样跑下楼,横穿马路而过。“我奇怪汽车为什么没有轧着我!”
这位红衣女人就是初恋林虹。路遥的两部作品,《人生》中的黄亚萍,《平凡的世界》中的高晓霞,都是以林虹为原型写的。黄亚萍和高加林,孙少平和高晓霞,路遥和林虹,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本来不是一路人,却在某个时间点在某个交叉点阴差阳错地聚了一下,然后各奔东西,唯余相思和回味。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读过《人生》的朋友都知道,本书对高加林、刘巧珍、黄亚萍三位主角的结局并没有交代清楚,他们的故事怎么后续发展,广大读者翘首以盼。路遥在《人生》的结尾也写道,本章“并非结局”,这就给广大读者留下一个悬念。于是出版社趁热打铁,催促路遥赶紧写下半部。
但是路遥很为难。他说,关于《人生》下部的创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我反复思考和有一定的时间给予各方面东西的判断。我感到,下半部,其他的人物我仍然有把握发展他(她)们,并分别能给予一定的总结。
唯独我的主人公高加林,他的发展趋向以及中间一些波折的分寸,我现在还没有考虑清楚,既不是情节,也不是细节,也不是作品总的主题,而是高加林这个人物的思想发展需要斟酌处,任何俗套都可能整个地毁了这部作品,前功尽弃。
路遥还说,本来,如果完成上部后,立即上马搞下部,我敢说我能够完成它,并且现在大概就会拿出初稿来了。但这部作品一下子中间隔了一年,各方面的衔接怎能一下子完成呢?我为失去这段黄金般的工作时间(最佳状态)常忍不住眼睛发潮,因为要造成一种极佳的精神状态和工作状态多么地难啊!
下一部作品搞什么?是《人生》下部还是其他?我现在还不清楚,要根据情况再说。另外,我还有这样的想法:既然下部难度很大,已经完成的作品也可以说是完整的,那么究竟有无必要搞下部?我也有另外的长篇构思,这当然需要做许多准备才可开工。
编辑得知路遥不想续写下部,赶紧再次回信,希望他考虑《人生》下部的写作,并且告诉他,他若进入《人生》下部的写作,极有可能在下部的构思和创作上,对生活的开掘和延伸上,艺术描写和艺术处理上,都可能出新创新,再一次让人们惊讶和赞叹。
路遥经过认真思考,尤其当吴天明率领《人生》电影摄制组进驻延川县城,带着主创人员北上陕北体验生活, 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路遥随剧组在延川生活了二十余天之后,他给编辑回信,表示会认真思考《人生》的后续创作,但他又说,创作最需要一种心理因素,最近的日子这个因素欠佳,因此很难动笔写什么。
但是最终,路遥没有续写《人生》,而是开写了长篇小说《走向大世界》。计划创作三部,六卷, 一百万字,分别取名为《黄土》《黑金》和《大世界》。这部长篇小说就是后来更为大众熟知的荣获茅盾文学奖的《平凡的世界》。
终上所述,路遥最初是想续写《人生》的,但是为何最终搁浅了这个写作计划?归根结底,就是不知道如何安排高加林的后半生。如何把高加林的后半生写得“不落俗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路遥最终没有把握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开写了《平凡的世界》。其实孙少平就是高加林的延续,孙少平没有在村里种地,而是当了一名煤矿工人,娶了一个带孩子寡妇。这种结局,显然不能安排在高加林身上。
电视剧《人生之路》解决了路遥的难题,便是让高加林成了一名作家,用文学改变了命运。马未都最早在报社当编辑,他说,那时发表作品与今天有本质上的不同。在上世纪80年代,发表像样的作品跟中彩差不多,马上改变个人的命运。那时,没有一个作家例过外,连农民作家都会进入县城(安排正式工作)。
余华本来是个牙医,发表作品以后就被调入文化局,从此走上创作之路,改变了人生轨迹。尹学芸没考上大学,每天窝在家里写作,大龄未嫁,家里急得不行。发表作品以后,工作,婚姻,前程,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当然,他们都是幸运者,更多的文艺青年或是手艺不高,或是运气不好,一生没有发表过一部作品,郁郁寡欢蹉跎一生的大有人在。
这本《人生》推荐给大家,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买一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