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与孟浩然,论其山水诗的不同
王维世有"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维是人才"之说,又尊王维为"诗佛",这可不单是说王维诗中的佛教意味,更是对他在诗坛崇高地位的肯定。我们现在谈起唐代诗歌,首先想到的是李白、杜甫,王维似是要排在后了,但其实,杜甫诗地位的崇高是在宋朝才奠定的,而最符合唐代人审美、最受唐代人欢迎的,是李白与王维。史称其"名盛于开元、天宝间,豪英贵人虚左以迎,宁、薛诸王待若师友"(《新唐书》本传)。唐代宗曾誉之为"天下文宗"(《答王缙进王维集表诏》)。而且王维不仅在诗歌方面造诣深,他也是文人画的南山之宗(钱钟书称他为"盛唐画坛第一把交椅"),除此之外,还精通音律,善书法,篆的一手好刻印,是真真正正的全才。
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河东蒲州(今山西运城)人,祖籍山西祁县。他从15岁开始游学长安,于唐玄宗开元十九年(731年),状元及第(一说开元九年<721年>中进士),任太乐丞,因伶人舞黄狮子受累,贬为济州司仓参军。此后他开始了半官半隐、断断续续的隐逸生活,可他也向宰相张九龄献诗以求汲引,官拜右拾遗,后又调任监察御史,奉命出塞,担任凉州河西节度幕判官。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他被迫接受伪职。次年两京收复,他被定罪下狱,旋即又得到释放,步步高升。然而晚年的王维已经无意于仕途进退,参禅悟理,"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孟浩然孟浩然在诗坛上受历代人赞誉,杜甫在《解闷十二首》中称赞孟浩然的诗"清诗句句尽堪传",苏轼也曾道:"子瞻谓浩然之诗,韵高而才短,如造内法酒手而无材料尔",他是唐代著名的山水田园派诗人,世称"孟襄阳",因他未曾入仕,又称之为"孟山人"。
孟浩然,名浩,字浩然,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是唐代终身不仕的一位诗人。40岁以前,他隐居于汉水之南,后入长安应举,结交王维、张九龄等人。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联名动京师;然不幸落第。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招致幕府,酬唱颇多。三年后不达而卒。
在许多人眼中,孟浩然是为地道的隐逸诗人,李白在《赠孟浩然》写道:"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但其实,孟浩然与其他盛唐诗人一样,有着强烈的用世之志,"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可惜他的性格与世不合,孤高狷洁,张九龄可举荐王维,却无法举荐他。求仕无门,科举落第,因而走向山水,以寻求心灵的慰藉。
王维与孟浩然山水诗的不同之处意象相似,而意境不同
二人选材均以自然风光为住,诗中的诸多意象颇为相似,他们都喜欢吟咏黄昏、月夜,喜欢用白云、飞鸟作象征等等。如: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竹里馆》)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孟浩然《夜归鹿门歌》)
这两首诗所写的均是幽静的月夜,然而所传达出的感情、所营造出的意境却是不同的。在王诗中,诗人夜晚独自坐在深深的竹林中,弹起手边的琴,像是与物合一,弹至兴处,长啸而出,那一轮明月似与诗人共陶醉,"幽篁"中虽无人,但并无寂寥之感,而是一种安然自适,天人合一。再看孟诗,山寺敲了晚钟,渡头人喧喧闹闹,人们往江村归去,诗人则乘了小舟回到鹿门,鹿门的月色中隐着迷离的树影,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当年庞公隐居的地方,岩穴山门,青松小径,空悠悠的,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徘徊。显然,孟诗之中多了一丝寂寥意味,与其说他是地道的隐逸诗人,不如说这是一位无奈的隐逸者。虽境界有不同,但境界无高下,二人所写的都是自己特定遭遇后的心境,给我们以不同的审美感受。
写诗如画,而手法不同
从艺术手法上来讲,二人的诗均有入画的特点,所描绘出的画面,清新淡雅、恬淡幽美,但二人所用的手法却截然不同。
王维写诗,善用色彩,具有画家的敏锐洞察力,善于在动态中捕捉自然事物的光和色,在诗中表现出丰富的色彩层次感,如: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送邢桂州》)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山中》)
诗中色彩相衬相生,一片江海浩浩淼淼,从眼前延伸至远方,恰有一轮红日落于其中,打破了沉寂的白,忽然一浪卷来,天地乌青,气势浩荡,红、白、青,相撞相衬,不多余亦不单调,正是一幅泼墨画。
孟浩然则截然不同,与王维的善用色彩相反,孟浩然所惯用的是白描,字不雕琢,句不锤炼,质朴疏淡,而淡中有味。如: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过故人庄》)
全诗用语平淡无奇,叙事自然流畅,没有渲染的雕琢的痕迹,写到景色,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合"、一个"斜",然而感情真挚,诗意醇厚,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感。
王维如"木末芙蓉花",孟浩然似"户外一峰秀",他们在流淌着的以往,各自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