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蓝的,地是黄的,这里除了蓝黄两色,再也看不到其它的色彩。能让自认读书少的江小鱼这么描述眼前的景色,无疑只有大漠。
几年前他和自家兄长江无缺游历时,一时兴起也来过大漠,尤记得那时他看惯了中原的秀美山川,还格外感叹这里广袤无边波澜壮阔来着。而此刻的他感受着沙漠处处袭人的热浪,只觉得仿佛置身蒸笼中就差填一把柴火把自己给蒸熟了,没准儿哪天就会有人端着自己这道清蒸鱼献给他哥去。
不,和他一起蒸熟的还会有自己的亲侄儿,比如刚满月的江月初。这会儿他刚醒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格外好奇这里的一切,他不哭不闹的性子跟他爹像了个十足,加之遗传了江家祖传的好容貌,玉雪可爱的小模样就更是格外招人疼。但这命却跟他爹和他叔叔一模一样,不过刚满月便和孪生的妹妹江月寒分开了。
想起自己被亲哥追*的往事,江小鱼到难得的感叹起来,“小九月啊,小九月,你说你投生我们江家到底图什么?江家的好容貌还是江家的命途多劫?”
九月的乳名,是因江家这对孪生兄妹生在九月,自家那个兄长又读书读傻了,取名字偏偏要从什么诗词歌赋找。他听着就绕口满脸的嫌弃,于是他的亲嫂子铁心兰便提议,让他这个做叔叔的来给孩子取乳名。他是亲叔叔取个乳名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他惯来懒得读书,更觉得名字好记才是好名字,故而男孩儿取名九月女孩取名秋儿。本来就是张嘴就来的名字,谁知燕伯伯和一众长辈当即叫好,说小孩子的名字叫的粗了好养活。孩子的爹既孝顺又惯着亲弟弟,于是这乳名自然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江小鱼想起这些事时,仿佛还觉得发生在上一刻,而下一刻他就和亲侄儿被人无端扔到了大漠里。且那个人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哪怕是一壶水都吝啬留下。他刚醒来的时候看到怀里的孩子,一度处于想发疯的状态,他江小鱼长到二十三岁坏事好事都干过,唯一没做过的事就是养孩子,他自己还没来的及当爹,想着先拿亲侄子练练手的,结果这会儿到跟当爹没两样了,外加体验一把当娘的感觉。既担心这刚满月没多久的奶娃娃饿着,又怕他冷着,完了还担心他生病。
此时此刻如果只有他一人或许还能多活几天,但多带个孩子显然是个极重的负担,只是换了别人家的孩子他也是不忍心扔的,何况这孩子还是亲侄儿,自然是要想尽办法让他活下去的,哪怕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让他活下去。
然而两天两夜过去了,感受不到周围有丝毫活物的出现,这让江小鱼仿佛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好在他一贯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性子,能活一时自然也就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他没吃没喝不要紧忍着就是了,满月的奶娃娃不能没吃没喝,就只有喝他的血了。其实他找到过一次水源,但那水满是浮沙,他不敢喂给这奶娃娃喝,到了又割破了手腕给小九月喂血喝。
就这样他抱着孩子,寻着绿植多的方向往前走,直到第四天才隐隐约约在沙漠中看到一片巨大的绿洲,周围散落着七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形成了罕见的美丽又奇异的景观,这景象在寸草不生,叫人绝望的沙漠里是活下去的象征。
江小鱼彼时十分感谢自己少年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天南海北的地方他都去过,也正是因为来过沙漠,他多少懂得一些在沙漠里找水的技巧,否则在没水的情况下,他也支撑不过这四天。
绝境逢生的江小鱼高兴坏了,“小九月啊,小九月,这下你爹娘不用疯了,你未来婶婶也不用改嫁了。”
他迫不及待的往前走,但因四天来没食物,又失血过多实在没什么力气,清澈的湖水就在眼前,他几乎抱着襁褓之中小九月爬过去后,猛惯了自己几口水,才喘着气躺在沙地上休息。
但喝过水后的江小鱼,明显感到困意比之前来的浓重,这绝不是他该有的表现。在恶人谷时,十大恶人为了训练他,也曾把他丢在豺狼虎豹环伺的深山几天几夜,那时他只有十岁,为了自己不被吃掉也常常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甚至有一次丢进深山被带回来后,他一度无法入睡,直到万春流用了迷药才让他睡过去。也正是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初他被困慕容山庄数日,仍然能活着离开。
如今他还未到极限,断不会困倦到这个程度才对,难道这湖水被下了迷药?须臾之间他便立刻警觉起来,将睡着的小九月牢牢抱在怀中,目光不断在树丛中搜寻可疑之人。
“没想到你居然不怕迷药?”这声音温温润润的,一听就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谁?”江小鱼下意识的跟着声音去寻人,反倒没有防备有人会用暗器正面袭击自己。
他几乎本能的护着怀里的小九月,才旋步去躲暗器,但可惜来人太多,暗器接二连三的从四面八方射来,他躲无可躲也只能尽力护着小九月不受伤,其他的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倒下时他也只想着不能摔了小九月,跟本不顾上想自己到底中了多少暗器。又想着下次遇到轩辕三光,再赌自己身上有多少伤疤时,恐怕又得耍赖才能赢他了。
见他终于到下,暗中的人才齐齐现身,只是他们个个带着鬼面具,那面具看着像龙细看又不像龙,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青面獠牙的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让人一眼就能被吓昏过去。
“他就是江小鱼?”一身青衣身量教矮的面具人,摔先问出口,似是对江小鱼这个人早就如雷贯耳,却不得见真人,此刻见了真人反倒有些不相信,“只看这张脸到是颇有江枫儿子的风采。”
听到这句,树后的白衣青年才施施然出现,他满脸笑意称的那双桃花眼本该是个决顶美男子,却不知为何这副容貌偏偏就被形容狼狈,脸上还有疤的江小鱼给生生比了下去。
“我劝姑娘最好不要盯着他看,这人的魅力可不比他父亲差到哪儿去,只怕他一笑,姑娘的魂儿就会被他勾了去。”
原来这青衣人竟是个姑娘,闻言她竟是冷笑出声,“我会不会被勾走魂还两说,但他兄长一定会疯。”
这话绝对没有半点夸大的意思,因为此时此刻的江无缺真的有些疯魔了。自从和弟弟相认,一起游历江湖数载后,便想着安定下来。江小鱼历来自由惯了,选哪里定居他并不在意,到是江无缺一早就打算好了将之前的江家老宅买了回来,好好修缮了一下,兄弟俩便住了下来。用江无缺的话来说,这也算真正回家认祖归宗了。之后他和铁心兰成婚生子,也曾催着他赶快成婚,偏偏那个时候慕容家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慕容家的九姑娘夫妇又与小鱼儿是朋友,走了趟慕容山庄,接着又是江家孪生兄妹的满月宴,他与苏樱二人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本来这事完了,就要给他们办婚事,江家双骄不论容貌还是为人本就是名满江湖的人物,昔日玉郎江枫江家接二连三的添丁进口,江湖上谁看着都眼热。他们兄弟不但名满江湖,就连朋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皆有之。
听到江家接连办喜事,自然就想着凑热闹,自顾自的备了贺礼前来。
人家前来送礼祝贺,江家两兄弟也不能赶人,结果人越来越多,直到满月宴当日众人酒兴正浓时,飞镖忽然当众射出,来人身形极快寻无可寻。众人跟着看了飞镖留言江无缺寻到后宅,才发现江无缺夫妇的房里发生了大事,妻子铁心兰抱着哭闹的幼女倒在地上,儿子不知所踪,同时失踪的还有自家亲弟弟江小鱼,地上大片的血迹就更是触目惊心。
直到叫醒妻子铁心兰,江无缺才知事情发生时,有黑衣人闯进来,她晕倒之前只记得黑衣人拿孩子要挟小鱼儿,便再无所知。
这会儿的江无缺心里乱成一团,也抱着来人既然一下子掳走他两个至亲之人,必定还有后招心思,自然也算稳得住。众人此刻倒也不推辞,纷纷潜人打探消息,直到数十日后慕容家传来,有人在漠北见过江小鱼的消息。江无缺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一口血喷出时人也没了意识,把家里两位女眷吓的面色苍白。
儿子失踪,丈夫吐血昏倒,铁心兰又才刚刚生产,差点急的跟着出事。所幸苏樱智计不输江小鱼,她知道稳着这一家子人,她的小鱼儿才能有家可归。
“大哥当知道,小鱼儿是小九月的亲叔叔,自然是拼死也要护着他的?”苏樱本是好意想劝来着,纵然她心里也是心急如焚,可她不能再跟着添乱。
不料这话刚出口,江无缺一句话未说,反倒又是一口血喷出。整个人被呛的几乎喘不过来,直到苏樱几支银针下去,他才转好。
到是铁心兰身为妻子,最是明白自己的丈夫,“无缺他担心的也是这个。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他如何去选?兄弟分离十八年,他甚至几次险些*了唯一的手足……”
“我明白了。”苏樱不等她说完,便庆幸自己的决定没错,他们兄弟分离多年感情却胜过一起长大的那些手足兄弟。倘若这江无缺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江小鱼回来也会受不了。
想通这些,下一针扎下时,便见江无缺已然晕了过去。
“苏姑娘?”铁心兰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苏樱边收拾银针边回她,“我知道,他此刻恨不能飞身大漠去救人,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只怕连门也出不去。”
“孩子不见了,你这做母亲的自然更心焦。可你、我现在都不能倒下,就是硬撑也要撑下去,撑到他们兄弟带着小九月平安回来。你要知道,这男人有时候是不如女人坚强的,而你还有女儿要照顾,我到不那么担心你。”
“但我们也都该相信小鱼儿,恶人谷那样的地方都能养成他现在的性子,不过一个区区大漠,他也定能平安无事。”
苏樱这番话不知是说她自己听,还是真的在安慰铁心兰。但铁心兰听了这些话到真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她是妻子更是母亲,两个孩子的母亲,为母则刚她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无缺他……”铁心兰觉得自己的丈夫不会随便受困于人,尤其在这个时候。
苏樱见她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才勉励笑出,“我只想困住他两日,待他稍有恢复自然是要放了他的。他们两兄弟都一样,性子急起来不管不顾,也不听劝,必须要来硬的才行。”
她说话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带着小女孩的娇俏可爱。却无端让人心安又信服。
铁心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抱着她哭起来,“谢谢你,也谢谢小鱼儿,有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