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 析
《木兰诗》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北朝民歌,它选自宋代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在文学史上和《孔雀东南飞》合称为“乐府双璧”。如果说,《孔雀东南飞》是用凄婉而忠贞的爱情打动读者的话,《木兰诗》则是因为木兰英勇、机智、可爱的形象而流传千古。因此,我们品读《木兰诗》,重在解读诗中木兰的人物形象,也要把握《木兰诗》中质朴而又不乏蕴藉的语言特点。
诗歌开篇,木兰以一个“织女”的形象出场。“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在这里,木兰和其他的女孩子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在勤劳的织布。她一边织布,一边叹息。于是老父亲关切地问她,你在惦念什么呢?木兰的答案却是父亲不曾意料的,也一下子显示出木兰的与众不同——“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军情紧急,皇上大规模地征兵——可汗,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对君主的称呼。家无长男,唯有老父,木兰虽是一弱女子,也义无返顾承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木兰不是在为自己而叹息,而是心疼年迈的父亲还要远赴战场。她不仅仅是在空自叹息,更悄悄地下定决心,打算女扮男装,代父出征。我们看到,木兰虽然是一个农家织女,但心中却有着男儿的雄心壮志。她不但能体谅父亲的辛苦,更有坚定的决心和勇气,毅然担当起国与家的双重重任,忠孝两全!这份责任和勇气,为闺中小儿女所万难比拟,也是木兰令人敬佩的地方。
既然决定了“从此替爷征”,木兰的人物形象便开始发生了第一次转变:她不再是闺中安静的织女,而成为了一名预备从军的战士。“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诗歌采用了“互文”的修辞方法,把木兰东奔西走,筹备鞍马的形象鲜活地展现出来。初上战场,木兰并没有多么紧张,而是在积极筹备。在诗句中,我们能充分感受到木兰身上的勃勃英气。当然,木兰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她毕竟是首次面对战火的考验。当木兰真正离开家乡,走向战场的时候,也有几分忐忑、几分紧张。“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在木兰踏上征途之际,爷娘呼唤女儿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部队驻扎在黄河岸边,她回想着爷娘的呼唤,听着“黄河流水鸣溅溅”,不禁彻夜难眠。军情紧急,行军如飞,“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离战场越来越近了,不仅听不到爷娘的呼唤,耳畔也已传来了敌军战马的嘶鸣。在这一段,木兰的形象体现出一定程度的复杂性:一方面,她英姿飒爽,积极备战,一方面,她也会有一点紧张。这种复杂性,把木兰作为一名战士初上战场的心态全面地展现出来,让木兰的形象丰满起来,具有了更高的真实感。
木兰奔赴沙场,她面对着怎样的刀光剑影?经历了何等的生离死别?诗歌没有具体描写,只是用极为凝练的笔法一笔带过:“千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区区二十个字,却又包罗万千,第一句写将士的勇往直前,第二句写战地的艰苦卓绝,第三句写战争的惨烈,突出木兰归来不易。十年的征战*伐、血雨腥风,有多少将军壮士为国捐躯,又有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全部凝聚在这两句诗中,真可谓笔下千钧。有人认为,《木兰诗》尽管是一首民歌,但它的诗歌语言也经过了文人的加工打磨。就这几句诗而言,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战争结束了,木兰建立了不小的功勋,她由一名普通的战士形象转变为功臣形象,受到了天子的接见。“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值得玩味的是,木兰的功臣形象最为短暂,几乎是在木兰拒绝天子赏赐的一瞬间,便已然结束了。木兰对答天子,理应称“臣”,但她口中说出的却是“送儿还故乡”——在木兰心中,她并不希望成为天子的重臣,而迫切地希望回到家乡,成为爷娘膝下的“儿”。一个“儿”字,把木兰的思归心切合盘托出,体现出民歌质朴而高超的语言魅力。木兰代父从军全然是出于一片爱心忠心。对亲情的渴望,对功名利禄的鄙薄,这是木兰受到广大人民喜爱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诗歌写到这里,木兰的人物形象开始由战士向女儿的回归。我们先看木兰回乡的一幕,描写得动态十足而又精彩无比:“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十二年有的太多的思念牵挂,如今亲人归来,全家团圆,一派喜庆欢快。爷娘最期盼女儿的归来,于是出城相迎,木兰最先见到父母,一起回家。大姐听说小妹回家,盛妆以待,但又难忍焦急的心情。竟自站在了门口,一面化妆、一面张望,于是木兰远远望见了姐姐的身影。木兰出征时,弟弟年龄尚小,一定常为姐姐所疼爱。如今姐姐归来,弟弟已经长大,在厨房下磨刀宰羊,这是男子汉的一份“实在”。木兰没有见到小弟,却能听到磨刀的声音,一问之下,才知道弟弟的所在。诗歌立足木兰的视角,描写她回家时的所见先后,把家中每一个人的身份特点和情感特点烘托出来,语言质朴而情境真切,令人回味无穷。
在家人心中,木兰是女儿、是妹妹、是姐姐,她已经回归了女子的身份。但在战友眼里,她还是那个慷慨英勇的沙场功臣。在诗歌的最后,木兰即将结束战士的形象,实现性别的回归。她走进了旧日的闺阁,开始梳妆打扮。“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在这几句诗中,我们要品读木兰性别回归时的心态与性情,其中一个“理”字是诗眼所在。“理”是一种细致、耐心的梳理。“云鬓”指象云那样的鬓发,这是古代女性的盛饰。要知道,木兰已经多年没有梳过这种发型了,她一边在回忆,一边在细致地梳理青丝。可以说,木兰不仅是在梳头,也是在梳理十年来的复杂心绪。正是在这梳头的过程中,她完成了性别由男到女的转换。
木兰在慢慢地梳头,问题在于,在她梳头的同时,家里正发生着什么?家人在准备为她接风,战友在等她下楼相聚,都是一派的热闹喧嚣。而木兰却只是在静静地梳理青丝、贴上花黄,她仿佛一点也不着急。在这一动一静、一急一缓的对比中,体现出木兰人物形象的前后变化——她不再是那个活泼紧张、不乏忐忑的新战士,而是经历了十年血与火的洗礼的女英雄。我们不知道这份洗礼给她留下了怎样的记忆,但可以肯定,她在战火中变得坚强与从容了。在木兰梳妆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淡定而稳重的人物形象,这是岁月的赋予!因此,当木兰以红妆重见伙伴,在伙伴惊慌失措、忙乱不安之际,木兰只是淡淡地开了个小玩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这种形象和木兰出征前的人物特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凸显出岁月沧桑之感,令人由衷信服——毕竟,十年的岁月足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是十年的战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