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魂是什么意思,沙漠之魂什么意思

首页 > 经验 > 作者:YD1662023-12-05 23:26:41

吴三倔用额头顶着树窝窝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后脑勺上是正午摊在碟里的生蛋黄一样的大太阳。粗砺的汗水顺着脖颈划出一个弧,啪一声砸在黄沙上,缠裹着黄沙翻几个滚,“嗤”,冒起几丝白烟不见了。吴三倔终于抬起了千斤重的头,黑油油的额上趴着厚厚一层贪恋他汗水那点湿意,死皮赖脸不肯下来的黄沙。夹在皱纹里的泪水早就风干了,黏上去的沙子生生在他画皮般的脸上勾勒出了一条蜿蜒的小河。是啊!小河,这大沙漠里要有这样些小河就好了。

八年了,每年春来他们牵着毛驴,当宝贝一样护在手心里,栽在沙窝窝里的绿油油的小树苗,来年春天,好多被这瞎了眼睛摸黑乱撞的黄沙扯得七零八落。夏天,沙漠里白花花的沸腾的铁水样的阳光,哗哗地泼在剩下的刚长起劲的树苗儿上,不过半晌,好不容易喘上口气的树苗就被烤的皮焦肉烂。看的吴三倔和赵不悔他们几个心上都开了窟窿,血汩汩地往外冒。这不,去年精心呵护下的十几亩沙棘苗,今年春天被沙扯了些,夏天被这怂太阳烤了些,百分之七八十就成了干秧秧了,吴三倔趴在树窝窝里,像哭自己早夭的娃子一样,扯着嗓子直直嚎(古浪方言哭的意思)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嚎掉了委屈,嚎掉了心疼,嚎掉了无奈,胸腔里只余下了不甘和倔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吴三倔挣扎着站起来,干!眼睛前头一阵一阵冒着白花花,眼底却是一片直达天际的黄。我就不信这个邪!有一天,我一定要让绿色压在这黄色上,让他生生世世不得翻身。吴三倔咬了咬后槽牙,伸开骨节粗大的树杈杈似的大手,恨恨地抹掉脸上赖着的沙子,拖着经年劳动已经弯得像弓一样的腿,一寸一寸挪到了架子车边。长长的麦草晒得泛着白光,头都耷拉到地上了。吴三倔和赵不悔一组,两人可着劲儿撕扯着麦草,毛驴打着响鼻,撅着蹄子,刨得沙子满天撒欢,这两人被沙子闷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赵不悔扬起手作势要揍毛驴,被吴三倔拦住了,“驴子也又累又渴的,何苦为难畜生,要是有水就好了,啥事都解决了!”吴三倔又扯下了一把麦草,架子车像吃醉了酒,晃啊晃的,咯吱了老一会才停下来。“会有的,那天我去镇上,听说政府要给我们打一眼机井哩,打了井,还怕把这黄沙制不住嘛!”赵不悔接过吴三倔的话茬说。“真滴假滴?可不了再把人白白高兴哈了!”吴三倔停下手里的活,一脸期盼地盯着赵不悔问。“应该是真的,共产党说话算数哩!”吴三倔觉得,赵不悔的话比这会给他一杯凉水还带劲,他顿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张开胳膊,揽了结结实实一抱草,往那边树窝窝走去,脚底下带起的风都眉开眼笑的。

赵不悔抡起铁锹,在树窝周围的黄沙中别开一条缝,吴三倔同时填了满满一缝草进去,草刚塞进去,黄沙瞬间就把缝给淹没了。露在沙外边的草脚踩着黄沙,头顶着太阳,把永不屈服的沙漠王者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赵不悔瞅着这草,嘴角不由扯了扯,心想:甭说,这草这架势,还真和吴三倔一个样!吴三倔和赵不悔铆足了劲,默不出声的一口气干到了星星上班,才直了直弯酸弯僵了的腰杆子,就着冷水吃了几口炒面。踏着夜里骤然冰凉的沙子,吆喝着毛驴往村里赶去。今夜无风,沙漠温顺乖巧,天空显得格外高远,一大块蓝色的幕布上,无数大大小小亮晶晶的星星像娃儿的眼睛眨呀眨的。吴三倔心底里不由得生出欢喜来,这眨个不停的眼睛不知为啥就撞他心里了,让他心里的希望扑簌扑簌的长个不停。是什么呢?该是打眼机井的事有着落了吧,吴三倔还是相信党和政府的。

村庄隐隐绰绰地站在夜里,嘈杂的声音乘着风挤进了吴三倔和赵不悔的耳朵里,两人赶紧支棱起耳朵,逮住话头子想弄清楚今晚村里吵翻天的原因。等到毛驴撒着欢直奔水槽时,他们也听了个大概。原来在党的支持下,农行为他们村在沙窝里打井拨了20万贷款,打井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这么高兴的事,为什么大家还要吵吵呢?吴三倔虾一样弓着身子,在空中狂舞的唾沫星子中劈开了一条道,踱到村委会的大屋子中间,清了清嗓子说:“还啥事儿吵吵?”嗓子不给力,喑哑的像黄沙刮着声道发出的声音,但大伙儿还是静下来了,“三倔,买地开机还差一万块钱哩,这钱咋个办?”杨五叔凑在吴三倔耳朵眼上说,生怕他听不清楚。他忘了,吴三倔是嗓子哑,又不是耳朵聋。“一万?”吴三倔靠着油漆斑驳的桌腿就地蹲了下来,他觉得蹲下去的时候,不止他的腿和手抖得厉害,连心脏都跟着抖个不停。他划了根火柴,点了五次,愣是没把指缝里的烟棒子点着,一生气,把食指粗的烟棒子掼地下用脚碾成碎末末了,烟渣子味呛的他不停地咳嗽。吴三倔一边发出玻璃破碎时尖锐的咳嗽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算了笔账:猪能卖270左右,羊两只约摸能卖500左右,粮食留下几袋子口粮,能卖个千来十块,再没的卖了,这才两千还欠点,不行呐,差远呢!愁死他爷爷了,这可咋是个好啊?听听大伙儿的意思吧!吴三倔沙哑着嗓子,把刚才想得跟大家说了说,一屋子的人都跟没嘴的葫芦一样,头恨不得钻地里去。“三倔,俺家卖猪卖羊约摸能凑个两千来块,也算我一个吧!”这时,赵不悔抬起头说。其他人听了,有慢慢抬起头,下了狠心站起来的,一撸袖子,“豁出去了,三倔,算我一个,一千五!”也算我一个,一千八!”“少了少也算我一个,八百!”……虽然也是嘈嘈的声音,但这会听在吴三倔耳朵里,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啊!吴三倔不争气的眼泪不知道啥时候竟糊满了脸,黏黏湿湿的,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淌眼泪了,在他的大半辈子生活里都能申请个啥子尼斯纪录了。

钱凑够了,巨人一样的打井机在沙漠中站起来了,它成了沙漠人眼底最美的风景。每天在树窝窝周围压草的吴三倔和乡亲们,干活累了,瞅几眼他们心中打沙漠的英雄奥特曼,一整天都能咧嘴笑个不停,黄沙塞牙缝都不怕。整个村子和沙漠笼罩在光芒四射的憧憬中,连空气都散发着希望的气息。令大地颤动的轰鸣声整整持续了四个多月。这天中午,吴三倔和乡亲们同往常一样,先绕道去打井机那,挨个儿把眼珠子贴在像钢炮一样厚重结实的水筒子口上仔细瞅会儿,看看有没有水珠子滴出来,感情他们认为机井出水是一滴一滴滚出来的。挨到赵不悔瞅了,他刚把瞪得像玻璃弹珠一样的眼珠子贴上去,“窟通、窟通、窟通……啪”一大坨黄不拉几,水不水泥不泥,活脱脱一黄色章鱼样的东西,张开八爪挂在了他的脸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比这更稀糊的黄泥汤一大团一大团喷涌而出,只眨几眼的功夫,一大股和水管口一般粗的暗黄色水柱子冒出来了,几个人突翕突翕转着眼珠子,看着映在对方瞳孔中的自己——活兵马俑,还都是黄色的。“水啊!出水了!出水了!”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了,一帮子人们不分男女老少搂在了一起,泥糊糊也不分你我的从不断黏在一起又分开的衣襟边角争先恐后的滑跌下来,像极了这会儿搂在一起眼泪鼻涕不分你我互相摱抹,疯了般的人群。

清凉透亮的井水在这片土地上欢腾了十几年。春天又哼着小曲儿来了,这儿已经没有沙漠了,一望无际的绿色一直蔓延到天的那边。吴三倔自打出水那天倒在机井边没起来,到现在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这十几年来,他的身体沉睡着,灵魂却一刻也没闲着,日日夜夜飘荡在沙漠上空,看着淙淙流淌的机井水把漫漫黄沙一寸一寸浸染成了绿色。他的灵魂已经不是他的了,是这片沙漠,不,绿洲的灵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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