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讨论《西游记》的作者是谁在之前,我们先要弄清楚的另个问题是:我们说的《西游记》是哪个《西游记》?
《西游记》不同于《红楼梦》,《红楼梦》的作者就是一个人,故事情节也和种种前人写就的故事没什么关联,是独立创作。但《西游记》的故事早就在民间流传好几百年了,在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嘴里,这个故事逐渐变得越发生动和完整,直到某位文人,在民间文学的基础上,把它改编升华,成为我们今天所熟悉的百回本《西游记》。
在漫长的演变过程里,西游故事当然有诸多版本,现在的我们大都是看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百回本《西游记》,它又是西游故事众多版本中的哪一个呢?
(明)金陵唐氏世德堂刊本《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
20世纪30年代,北京图书馆在东京的一家书店一口气买了三个版本的西游记,包括杨致和《西游记》、朱鼎臣《唐三藏西游释厄传》和世德堂《新刻出像大字官板西游记》。这个世德堂版后来经校对后,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流传最广的版本了。通常我们说起《西游记》,也就是在说它,为了省事,经常被简称为“世德堂本”或者“世本”。
关于《西游记》作者是谁的问题的根子就在它身上了,在世德堂本里偏偏就是不写作者是谁,只写了个“华阳洞天主人校”,华阳洞天主人是谁?他到底是写了西游还仅仅是校了《西游记》?这真给后来人平添了无穷烦恼,如果不直接说清作者是谁也就罢了,偏偏世德堂本里还有一篇序言,给研究这个问题的人又包了好几个大坑。
世德堂本《西游记》里,有陈元之写的序言,里面说:“或曰出今天潢何侯王之国,或曰出八公之徒,或曰出王自制。”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还放出几个烟幕弹。这篇序里还说,世德堂这个书坊的主人唐光禄买到这本书以后“奇之”,让人校订之后就出版卖钱了。这一年是明朝的万历二十年(1592年)。
在这个时候,跟这本书作者有关系的只有3个人:唐光禄是书坊老板,陈元之是序的作者,他俩的身份明确,但是这个华阳洞天主人一直不为人所知。大家只顾小说好看,没人去深究作者的事,结果这样一部奇书就这样在将300多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作者何许人也。
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百回本《西游记》
直到五四运动时期,鲁迅、胡适等几位先生,又开始对这个似乎有定论的话题进行了研究。那时,在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的《西游记》里,也完全没有明确的标出作者是谁。但是书里用胡适的《西游记考证》这篇文章当了序言,在这篇文章里,胡适阐明了自己一个当时看来新颖、现在看来平常的结论《西游记》的作者是吴承恩!
胡适说自己在1921年的时候,还不知道《西游记》的作者是谁,但是自己看到《小说考证》里提到,康熙年间的《淮安府志》里记载有“吴承恩《西游记》。在这篇文章里,胡适还提到,鲁迅在天启年间的《淮安府志》里也看到同样的内容,之后还查阅了五六种方志、札记,于是确定了《西游记》的作者就是吴承恩。
因为种种原因,鲁迅在近代文学史的地位略特殊,早些年他的观点也没人敢随便驳斥。顺着这个思路一路狂奔,终于搞出了一个大成果,那就是在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也发现了“吴承恩《西游记》”的记载,《千顷堂书目》这本书可是大大的有来头。
吴承恩《西游记》
黄虞稷是明末清初的学者,是个少年天才型的人。据记载这个人在不到20岁的时候就已经博览群书,尤其擅长经学。但是擅长经学在仕途方面反倒是个帮倒忙的,对通过科举得功名利禄完全没用,黄虞稷干脆就这样默默地在家中读书,当了一辈子秀才。
可是这样的学者怎么会在盛世被埋没,在康熙十八年的时候,50岁的黄虞稷因为学问大名气也大,以一介布衣被举荐参加修著《明史》,一下子进了輸林院,享受了七品俸禄。但是得到这份荣耀的时候,黄虞稷的母亲去世了,他正在家里守孝。
守孝的三年里,黄虞稷在做学问上也没闲着,他参考大量的资料写下了《千顷堂书目》,而后来的《明史·艺文志稿》就是以它为蓝本写成的,再经他人删改后,就尤是《明史·艺文志》了。二十四史里,《明史》编写相当之上乘了,参与《明史》编写的黄虞稷的这部《千顷堂书目》你说来头大不大?
至此,《西游记》的作者是吴承恩的说法似乎盖棺定论了,直到现在这个说法都深入人心,在中小学的教材里也都是这么教的,自然让这个观点在社会上占了主流。问题是,这事真的那么不容置疑么?
其实海外的众多学者早就对吴承恩的著作权问题提出了质疑,比如英国的杜德桥、日本的太田辰夫、美国的余国藩等人。在1983年,章培恒表了《百回本<西游记>是否吴承所作》一文,对吴承恩作《西游记》的观点提出了全面的质疑。这篇里程碑式的文章就像点了一个炮仗似的,这30多年来学术界就此进入战国时代,种种论战不断,种种新观点被不断提出。这个过程颇复杂,我们也就不在本文细说了。
总之,到目前为止,《西游记》的作者是谁?没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