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浙北,强县如云。虽有地级市代管,但“县不认市”现象非常明显。县级列强不肯委身地市的光芒,而选择骄傲地坚守自己的名讳。澄城江阴,GDP超越其上级无锡所有区县;鹿城昆山,号称环沪第一城,做着上级苏州和魔都上海的连接者。有人说散装江苏,不仅市是散装的,连县都是散装的。
放眼全国,只有苏南这类发达地区“县不认市”吗?还真不是。其实,“县不认市”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不论经济好坏、南方北方、讲吴语还是官话或是粤语,都存在这种现象。
在历史上,“县”是比较稳定的行政区划,始于春秋战国,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县”的构成,基本就是一个县城加上周边的农业区域。县城作为皇权控制基层的节点,承担着政令上传下达的任务(当然,古代大部分时间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此时县城就成为了中间代理层,地位更加重要)。同时,县城还是周边农业区域进行物资集散、信息交流的地方。
这样,县域内的认同就很容易构建。周边村庄的百姓,一边要接受来自县城长官的治理,日常生活物资的获取也与县城息息相关。百姓就会认为,我们都是X县人。在填写籍贯的时候,一般就写“省名 县名”。
也有特例,比如某村庄离甲县城很近,却归乙县管辖,这时该村人对自己的归属认同就会出现一些交集和混乱。但这种情况是少数。
地市一级就不一样了。相比于县的千年不变,地市一级从名称上就有郡、州、府等历史演变。即使在新中国成立后,地级区划也是分分合合,变动频繁。如今的地级区划格局,其大规模形成并趋于稳定不过二三十年。同一个县,数十年内管辖权可能更换了好几次,自然难以形成认同。
更重要的原因,是市域内的许多百姓与该市驻地本身交流并不紧密。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县城,满足普通生活所需基本足够。且古代交通不便,去府城(如今的市一级)的路途在当时很遥远,没有必要。没有交流,也就没有认同。
即使在现代,很多人也与所在地级市的市区没什么交集。县里普通人家的孩子,中学在县城念书,高考后直接考到外地,有的甚至坐长途交通工具都不会通过市里。身边的关系网,也基本局限在县域。来到市区,同样会有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
其实,从本质上讲,县城本身就是一座独立的城市。只是为了管理方便,将若干个独立的城市划拢到一起,组成所谓“地级市域”。并从中挑选一个较强的城市,作为地级驻地。一座城市周边的居民,不认另外一座较远的城市(尽管另外一座城市比较强),再正常不过。
目前地级区划的存在形式,还造成了“市”这个概念的混乱。一般理解上,“市”应该指的是建成区绵延的、有完善基础设施、人口聚集的“城里”;而在区划上,“市”又可以指代地级管辖范围内的整个市域(即“广域市”),包括市域内的其他城市和农村。而县和省就没有这种概念混乱的问题。
再进一步,城市或县城的城区与其周边的乡镇农村也是有区分的。比如,从上海郊区去上海市区,会被本地居民称为“去上海”。因为在老一代的认知中,“上海”专指几十年前已经建好的中心城区,而郊区只能说是被上海管辖,并不是“上海”。这种现象也不是某几个城市所特有,也是全国普遍现象。
不论何处,人们熟悉的往往只有住所周边数公里内,日常生活所能触及到的范围。在乡村,这体现为自己所在或邻近的村子;在城市,体现为某一个具体的区块。当然,在城市里,由于公共交通的发达和工作地的不同,这个范围会扩大一些。在某些语言中,描述地理位置时先说小地名,再说大地名,便是“从身边局部到范围整体”这种思维的体现。
随着时代变迁和近些年地级区划的稳定,“县不认市“的现象也在发生变化。首先是远离家乡在外打拼的人,他们在向其他人介绍家乡时,由于县的知名度不高,往往会先说所在的地级市。在行政层面,各地级市也在逐步强化整个市域的认同。比如新修的高铁站,不论具体位置在哪,只要在市域内,都可以用市名冠名。比如在大悟县的“孝感北站”、在盂县的“阳泉北站”、紧挨沟帮子的“盘锦北站”等等。
未来,地市一级区划是否会延续如今的格局?前些年,部分省份开始推行省直管县的试点,但陆陆续续都取消了,市县关系依旧。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县份过多,人口过多,管不过来。
但是,如今这种一座城市代管另一座城市的模式,也确实存在不合理之处。2022年底,我国的人口总量即将迎来拐点,进入下降通道。随着人口减少、城镇化完成和科技手段的进步,压缩区划层级将成为可能。届时,期盼提出一种基于实际城市形态、分布情况的新区划形式,以打破现有的不合理壁垒,更方便地服务于人们的经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