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端午节,母亲包粽子的粽叶,都是父亲去集市上买来或者在舅舅家菜园里摘来。年年包,年年粽叶的来源都如此。
我好奇,我家不缺荒地,母亲为何不自己种粽叶?家里可以种水稻、种菜,种了就不用花钱去买,为何不愿意种这年年都要花钱买的粽叶?
每每走在村子里,看到家家户户房前屋后菜园子里郁郁葱葱的粽叶,我便有一伸手便得来的强烈*,但心底的另一个小人唬住了我,我到底没敢伸出手。
我不敢吵母亲种粽叶,因为还有更严肃的父亲,父亲表现出来的,年年愿意费几块钱去买粽叶的舍得,让我觉得种粽叶根本无望。
管它呢?小孩子家,年年有粽子吃就好!
2003年12月24日,那天,阴雨蒙蒙,寒气飘浮,家家户户准备过小年,父亲突然车祸而亡。
父亲走后,母亲仍年年包粽子,粽叶也还是去买或舅妈喊了母亲去她家菜园子里摘。
母亲性格温柔,远没有父亲严肃,一直以来深藏在心里的疑问,在有次不经意间,我对母亲脱口而出,何不自家种粽叶?种好了还可以卖。
母亲听了,怔了一怔,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只一会儿,母亲便像一个小学生面对不知道做的题目,得了老师的点评,豁然开朗似的,连忙去到舅妈家,从她家菜园子里挖来粽叶根,挖了洞,种上了。
一共有二块地方被母亲种了粽叶。河边菜地边沿的一处荆棘丛生之处,被母亲用柴刀砍去了荆棘,锄头、铁锹并用着挖了个深洞,移入粽叶根,用细土填实、浇上了水。屋后水塘边的芙蓉树被母亲砍了,荆棘锄了,空出屁股大的一块地,也种上了粽叶。
母亲对待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很重视,愿意倾注心血,即使这粽叶是在不起眼的地种上的,母亲也会像对待她菜园里的菜一样,精心施肥、拔草。
粽叶刚扎根那年,旁边荆棘的残余势力仍很嚣张,一遇雨水好,便拼命地疯长,企图把曾经的地盘占为己有。碰到农忙时,母亲根本没有精力顾及,闲下来,提了肥去浇时,才发现已找不到粽叶的影子,之前辛苦了半天的种植,似乎全打了水漂。
母亲不灰心、不放弃,她坚信粽叶的生命力,于是她不顾天气炎热,劈荆斩棘,不知不觉,曾经那颗弱小的粽叶又呈现在眼前。
母亲擦了汗,带着喘气如牛的疲惫,施肥、浇水。
第二年,粽叶葱郁,临近端午,母亲会摘去集市上卖。我这时很自豪地对母亲说,当年要不是我的点子,现在还像父亲在世时,每年的端午都花钱买粽叶或去舅舅家摘,欠个人情。
母亲咧嘴笑了,说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何这么傻。
母亲今年三月份因尿毒症走了。葬礼后,兄弟姐妹打扫院子。弟弟拿来锄头,把当年母亲在屋后水塘边种的棕叶,连根挖了。弟弟边挖边喃喃自语,村里哪家会把粽叶种在自家院里,这是很招蛇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为啥父亲年年愿意花钱买粽叶,母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母亲老了,变成了小孩,变得什么事都听儿女的,儿女的点子都竭力去实现,谁说这不是无私的母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