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桂宁
十三岁那年,自家地里的花生大丰收。到了腊月二十九,一大早,父亲便分派任务:母亲炸年货,他和弟弟贴对联,老大打扫卫生,老三炒花生。
接了炒花生的任务,我有点蒙头转向,没干过啊,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看看地上的花生,再看看忙碌的家人,我心想,炒就炒,啥还没有第一次啊。不过也得请教一下师傅,不能盲干。母亲只用一句话便打发了我:“大火烧,小火收,沙子热了放花生,然后不住地翻炒就行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大姐点拨道:沙子在大街上。我眼前一亮,跑到院子里,开始做准备工作。先把晾晒在院子中的花生收到簸箕里,把个儿小者挑出,剩下大个儿的放到锅台上备用;又到大街上的沙子堆里淘了几铁簸箕沙子,倒进刷好的大铁锅里;翻炒的工具嘛,我选中了往火炉里添加煤炭的铁铲,拿着铁铲跑到大街上,对着沙堆连戳数下,直到铁铲发出了金属般的光泽,算是给它消毒*菌了;柴火就用棒子骨头,燃烧的时间比较长,火还旺,拿一个大提篮到院子外面西南角的柴火堆上装了一提篮棒子骨头提到饭屋里的灶膛口。
一切准备停当,这才正式启动炒花生程序。
点火是第一步,虽然年龄不大,但我已是资深的火头军了,烧火自然是手到擒来的。炒花生的火候先大再小,因为先炒沙子,沙子是不怕糊的,但需要翻炒,这样沙子受热才均匀。等沙子热得嘘手时,我把花生倒进去,连续不住地翻炒,让沙子的热传递给花生的外壳。翻翻翻,累得胳膊发酸,再去添棒子骨头,火舌舔着锅底,又从灶膛口探出,裹挟着些许黑烟沿着灶口往上卷,饭屋里开始热起来。我不住地忙活,加上面对着热锅、锅里热沙和热沙里发热的花生,汗水顺着发际沿着鼻洼鬓角往下淌,有的挂在睫毛上,挡住了视线,身上的衣衫也早已湿透。情急之下,胳膊肘往上一撩,衣服袖子上就变得湿漉漉的。于是,干脆把棉衣甩掉,顿觉清爽利索了很多,拿过铁铲继续翻炒,“哧啦哧啦”金属碰撞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十几分钟过去了,淡淡的花生香味开始散发出来。弟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老三,妈说该熄火了。”于是,停止添柴,让它自然熄灭,与此同时,手里的动作也放慢下来。用铁铲取出一颗放到锅台上,花生壳颜色尚浅,不知道花生米会怎么样。对着它吹了一口降温气,拿起,好烫,我赶紧倒到另一只手里,最后还是搁置到锅台上。待它凉下来,两个手指一捏,“啪”的一声,花生壳张开了一个口,一股热气从里面逃了出来,瞬间消失。
扒出的花生米依旧是热的,但因为急于尝鲜,将花生壳倒扣,两粒花生米便被倒进嘴里,烫得舌头直打卷,花生米在嘴里滚动,最后被牙齿咬住,大口地往外哈着气,片刻后嚼碎,感觉有点艮,花生米的红衣还不能与花生米剥离,需要再在热沙子里待会儿。
六七分钟后,花生浓浓的香味再也抑制不住地飘出了饭屋,飞向院子,飞到大街上。哈哈,这回到火候了。我又取了一颗花生出来,花生壳呈现出棕褐色,应该差不多了。这回我长心眼了,等花生凉透了,才剥开花生壳,两粒花生米在掌心里一搓,花生米的红色外衣便脱落下来,搓成碎末,抛一个,用嘴接住,用牙一嚼,咯嘣脆。
我取了一些花生就往大屋跑,还不住地喊:“妈,成了,妈,你快尝尝我炒的花生。”
母亲给的褒奖就是两个字:“很能。”
“炒花生火候很重要,不会炒的很容易炒糊,黑一块白一块的,打开壳里面还不熟,也有里外全糊的,就更苦人了,一年的花生就算白瞎了,没人吃啊。你第一次炒,能炒到这个水平确实很好,奖励你下午不用干活了。”父亲高度的肯定,让我有点飘飘然,不住地傻笑。
正兴奋呢,母亲吩咐道:“宁儿,你把花生都淘出来,然后分出一些给你大婶家送去,她家今年没种花生,今年花生贵,这过年瓜子花生不能缺。”
我很高兴干这差事,正好可以显摆一下自己炒花生的水平。
把花生从大铁锅里选出来,凉透,盛满一个小簸箩,盖上一块布,往大婶家走。
刚进大婶家的胡同,就闻到一股糊味,越走味越浓。进了院子,大婶正在院子里数落三姐,见我来了,笑着招呼道:“宁儿来了,这是端的什么啊?”
我说:“大婶,俺妈说你们家今年没种花生,让我给你们送一些,这是我炒的,你们尝尝。”
脸上抹了几道灰的三姐一脸委屈地说:“宁儿,你会炒花生啊,我尝尝你炒的,俺妈从集上买了些,都让我炒糊了。”
大婶和三姐吃了我炒的花生,都说好吃,大婶对三姐说:“你看看人家宁儿,比你小这么多,都比你会干活。”三姐拽着我的手,拉我进了饭屋,我一看,妈呀,灶膛里的火烧得呼呼的,锅里的花生冒着浓烟,我赶紧说:“你烧的火太大了,三姐,炒花生得用沙子,这样干炒会起火的。”我被呛得跑到外面,不住地咳嗽,再也不愿进去。
那年炒花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需要耐心和技巧,不能蛮干。
作者简介:尹桂宁,70后,喜文字。
文源:《孙武湖畔》
编辑:李彩霞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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