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中国加大自然历史遗产的保护力度,世界遗产中国名录逐年增加,国家层面和地方层面把自然历史遗产纳入社会发展的前置目标,但相对于历史遗址的保存而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更需重视,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需要代代相继的,有些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遗产,已经到了后继无人的窘态,烟台的“绒绣”已列为政府的抢救性保护项目,上世纪七十年代,年少的我误打误撞,与烟台“绒绣”结下一段难忘的往事,让我耿耿于怀,不能放下。
前天参加烟台“福建会馆”举办的民间工艺展览,在一个烟台绒绣展位前,只见一位绣娘飞针引线,一根彩色的绒线在网格布上上下穿梭,一双纤手如一只神奇的画笔,不一会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振翅欲飞,寻香花丛,在人们惊叹的眼光中,讲解员开始介绍起作为鲁绣的代表流派,烟台绒绣源远流长的历史,用来绣制蝴蝶的是丝线,比花丛用的绒线细密了不少,午后的阳光照在绣娘的脸上,仿佛照进了古城的历史回忆中。
“西厢剪影映绣娘,穿针引线绣花忙,绣朵玫瑰送情郎,丝丝相连不相忘”,绒绣是曾烟台老街有女必修的课程,女孩有一件自己绣制的陪嫁品,是为在婆家的地位加分的,四十年前,绒绣是养家糊口的副业营生,今天,绒绣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从户户绣机响声起,到从者人寡,面临遗失的文化遗产,让人在感叹之余,多了几许无奈和沉思。
年前原烟台晚报首席记者,烟台日报传媒集团策划部副总监尹浩洋先生赠送“烟台老街故事”一书,开卷有益,先生笔下的烟台绒绣故事,上溯到烟台开埠时期,是由西方教会引入烟台的,是为修女们设置的一门手艺功课,后来绒绣技法流入民间,有商业头脑的洋行作为艺术品售卖至西方,鼎盛时烟台老街绣工达一万人之多,买办负责各家各户派活和收货,十字街码头见证了绒绣贸易的盛况,曾几何时,烟台绒绣一枝独秀,深受西方皇室教廷,达官显贵的喜爱。
坐落在西南河东岸的烟台绒绣厂,原址在张裕博物馆东临的十字街上,这里在烟台山脚下,洋行商家林立,是最早从事烟台绒绣贸易的场所,解放后经过公私合营,成立了绒绣合作社,把当年从事绒绣的几十家商行合资经营,老一辈烟台人习惯称之为绣花社,后来改名为绒绣厂,上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极尽繁华,在经历了曾近的辉煌后,九十年代中期绒绣厂宣告*,这段历史被我写入了42万字的小说“柚子”中,当年人民大会堂正厅悬挂的巨幅绒绣“祖国大地一片红”,就是烟台绣工历时一年时间精工细绣而成,这件绝世珍品也书写了烟台绒绣的最后绝唱载入历史,记者前几年采访过当年参加过绣制的女工,也都有八、九十岁了,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知小城曾近遗存的往事,描述一个城市的过往容易,见证和亲临更是难得的历史境遇,我就是曾经的那个年少“绣娘"。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记忆是灰色的,一家八口全凭爸爸一人工资过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妈妈为了照顾老人和孩子,被迫辞职,心灵手巧的妈妈开始寻找新的谋生手段,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居家开工的活计毛线花,毛线花是民间对烟台绒绣的俗称,上好的羊毛制成的绒线,在配以染色,在绣娘手中就可以绘就出一幅美丽的图画。妈妈上手很快,不久就开始正式接单,由于绣品出色,妈妈被选拔为小组长,负责打样和收货,每次接到新的订单,都是由妈妈按图案先行绣制,符合要求后,再派发给其他绣户跟样绣制,慢慢地姐姐们也加入了绣娘行列,每天放学后,姐姐们围席刺绣成为日常的课外活动,好奇的我会在妈妈不经意的时候,偷偷绣上几针,开始纯粹是小孩子的淘气,后来才有了兴趣,简单的铺底是练手的入口,铺底就是绣成一色,一般是作为作品的背景,要求针脚平整即可,绣了几次下来,妈妈就默许了我的水平,我就放开胆子飞针走线了,并且技法越来越娴熟了,有一次绣花累了,就躺在绣床下睡着了,一翻身把我的小宠物,一只可爱的鹌鹑压死了,我为此伤心地哭了,这可是家乡的渔民从海上捕获送我的礼物。
那时的绣品分为外贸货和礼品货,外贸货是外商来样加工的,主要是大师的名画和个人的肖像画,外贸货一来就很急,为了赶货时间,有时全家人要挑灯夜战,第二天上学就有些打不起精神来。礼品货是国家*出访或接待外宾时,赠送的礼物,要求极高,我是不能上手的,就由妈妈亲自操刀主绣,姐姐们辅绣了,用来绣制人物的眼睛和动物的细节,是要用五彩斑斓的丝线,妈妈会在我们上学后,一人在家专心绣制,这是艺术的再创作,是要对作品有深刻的理解和技法运用的,有时验货很严,绣品要修改几次才能通过,但收入也比外贸货多些,因为花费的功夫和精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