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墓碑选暗红色对后人好吗,墓碑变红风水好吗

首页 > 经验 > 作者:YD1662024-02-21 19:56:29

时刻思念丹的刘新宪

沙漠中的一滴水

在刘新宪的设想中,国内需要建立哀伤咨询师或哀伤辅导师的体系,要进行大批的专业培训——想要治疗哀伤的第一步,是看到哀伤,而在这个过程中,专业医生的作用非常重要。

彬是一位80后女士,在外企工作多年,和丈夫一起定居在德国。今年1月,彬和丈夫回国探亲,丈夫因意外事故离世。事情发生后,她陷入急性哀伤,第一时间给在德国的家庭医生写邮件,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对方迅速给了她很多专业建议,细致到每天在户外呆多长时间,并叮嘱她回到德国后「第一时间来见我」。

那位家庭医生还表示,等彬回到德国,自己会第一时间给她介绍专科医生,并安排她去附近最大的精神治疗中心,防止她有任何极端行为。他还会邮寄当地所有心理咨询师的名录及联系方式给她,这些治疗都是免费的。包括彬的孩子,也会有专门的儿童心理咨询师帮助她度过哀伤。

这让彬想起自己十年前的经历。那时,她还在国内时,母亲离世,她陷入深深的痛苦,从急性哀伤到延长哀伤障碍,那时的她并不懂得如何寻求帮助,只能自己「硬扛」,但实际上,创伤从来没有被治疗、修复过,她花了快十年的时间,才能「勉强走出来」。

如今,再次面对哀伤,无论是专业医生的建议,还是自己的认知,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外力的帮助,需要建立支撑,尽管有国内的朋友不理解,说「心理咨询师不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吗」,还「揭开你的伤疤」,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她仍然让心理咨询师介入。

那几周的生活是「昏天黑地」的,太痛苦了,家人也在痛苦,没有人有力气再去帮助她,但彬有了一个窗口,她有地方可以痛哭、诉说,不必把所有东西都积压在心里,每次咨询都哭到眼睛红肿。治疗师也告诉她,每天至少留出半小时的时间给自己尽情悲伤。

尽管对于哀伤的认知和研究起步较晚,但目前在我国,也有不少专业的医生、咨询师在做着自己的努力。

郎俊莲是北京回龙观医院的心理治疗师,也是我们国家第一批心理咨询师,长期执业于哀伤与自*危机干预一线。她告诉《人物》,我们国家心理治疗起步比较晚,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从2002年才开始有,到现在也才20年时间。

这20年时间里,心理咨询师持证者约有150万人,真正从事心理职业行业的不到20万人,「从业的人挺少的,专门做哀伤辅导的,就更少了」。

这些年,郎俊莲一直在做一个尝试,她所在的北京回龙观医院有一个特殊的心理小组,之前叫「自*者亲友互助小组」,现在更名为「手拉手心连心亲友互助团体」。团体成员都是丧亲者,特殊的是,他们的至亲都因为自*离世。

自*是世界范围的公共卫生问题,有研究表明,所爱之人的自*会使亲友的心理、社会和职业功能降低20%,相较于非自*的丧亲者,他们常常有更多的负疚感、被排斥和被抛弃感,表达悲伤的机会更少。

这个小组自2002年12月至今,每个月最后一个周六下午,都会组织活动。小组规则是:允许沉默,允许流泪,允许让自己舒服地待着,多听,少给建议,可以讲述自己的经历,但不要对别人的行为妄下评判,尊重彼此哀伤的不同。

团体活动会议室里,几乎每个角落都能很方便地拿到纸巾。每个月,他们都会制定见面主题,遇到4月,主题通常会是「度过清明节」,平时则探讨一些哀伤疗愈话题,比如「与逝者告别——接纳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生命存在」。

到了年尾,会有联谊会,这是一年中大家特别珍视的聚会,他们会在医院的小会议室,想象着跟逝去的亲人一起过节。在这个安全的、接纳的、不评判的、互相理解和支持的氛围里,大家会用蜡烛摆成心形,每个人手持一根蜡烛,在心中跟逝者对话,说说对他们的思念,甚至责备,说说自己这一年生活中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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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拉手心连心」互助团体聚会。

过去这些年,郎俊莲在小组中接待过200多位来访者,他们都有着破碎的过往,在这里一同学习如何与哀伤共处。

有些人一开始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哀伤。一位来访者,刚开始来的时候很迷茫,好像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一样,他的母亲自*了,他却说,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来这里,只是因为母亲走了,留下几盆花,他想来看看,小组里边谁可以帮他养花。

每次相聚,他也不怎么聊自己,一直在问,「为什么」。三年时间里,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帮他寻找答案,但是他都不认可。他坚定地认为母亲并不爱他,他也不爱母亲。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每次小组分享,大家会带些食物,他无意间去超市买的吃的,全都是母亲喜欢吃的。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非常爱母亲。之后,他还发现,原来自己会经常无意识地从住处走到母亲生前住的地方附近,尽管两个地方相隔20公里。

这些年,在小组里呆得时间最长的,是一位失去爱人的女士。

2006年,这位女士50多岁,失去了爱人。这件事像一个引爆器,触发了她多年来沉积在心底的哀伤,她想起当年上山下乡时,亲眼目睹同学上吊自*,再往前,奶奶在她小时候也是自*离世。

最初,她只知道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有个自*干预热线,几乎每天都打来,尤其是凌晨两三点时,边打边哭。2006年,她找到了郎俊莲所在的这个小组。

刚开始一年,她几乎不说话,只是哭。两年后,她不哭了,能够听别人说话了,能够简单介绍自己。她不愿意说话的时候,郎俊莲会鼓励她,「画个东西吧,把心情画出来」,当时,她画了一只特别小的小猫,在狂风暴雨中哭泣。慢慢的,这只猫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大一点儿,表情柔和一点儿,等到2016年,她画了一只特别大的猫咪,铺满了整张A4纸,特别漂亮,表情也很享受,「那是她改变的起点」。

如今,17年过去,这位女士都没有离开团体,她不仅是这个互助团体的志愿者,也是精残热线的一名接线员,为精神残障人员服务,接听他们的来电,给需要帮助的人送药,上个月团体活动,大家还调侃她,「大姐好像在逆生长」,越活越年轻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是70多岁的人。

做心理咨询20多年,郎俊莲的工作中有2/3都需要与哀伤者打交道,她承认,在陪伴这些亲友的过程中,会有耗竭感,因为觉得他们太痛苦了,想伸手把他们拉出来,但自己的力量很有限,「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沙漠里」。

这些年,接待的来访者越来越多,但郎俊莲越来越明确,「我不是海,我就是沙漠里的一滴水,那就做一滴水能做的,在这一滴水里,我这次可以种一颗荔枝,下次再有一滴水,我再种一个,也许我还可以种树,可以在沙漠里逐渐建起绿洲,但我不再执着于一下改变整个沙漠了」。

最近一件让她触动的事情是,一位妻子自*的男士找来,整个人非常潦倒,没洗脸,没刷牙,没刮胡子,头发乱糟糟的,也不怎么吃东西,感觉就要崩掉了。正好那天,小组在做专业知识讲座,告诉大家,亲人离开以后,你的生活可能会发生哪些变化——出现自*的想法是正常的,睡不着觉吃不下也是正常的。

结束聚会,那位男士说,自己心里踏实了,「这次我没有白来。我知道,亲人离开这条路很难走,就像火焰山,但现在我眼前有路了,不再是一抹黑,我看到其他人走过了,原来这条路是要这么走的,希望我也能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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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铺满整张A4纸的猫。

「不要什么事都不做」

专业的哀伤辅导固然可以为丧亲者们提供很大的帮助和支持,在我国,目前也有越来越多的专业咨询师进入这一领域,但横亘在丧亲群体面前的阻碍依旧很多,除了咨询师数量的明显不足之外,专业咨询的价格,也让很多丧亲者望而却步。

在回到德国之前,彬需要留在海南几周处理丈夫离世的相关事宜。那几周,彬在海南当地找了一位心理咨询师,为自己做哀伤辅导,收费是50分钟600元,而当地人的月均可支配收入为:3616元。

回到德国,因为自己的德语交流并没有那么顺畅,彬没有使用德国公费医疗体系里的德语咨询师,自费找了英语的咨询师,收费是50分钟100欧,但因为她的单身母亲身份,对方给了一个近50%的优惠折扣。

「其实从等值上来说,在海南和在德国收费是差不多的,但是国内的收入水平和欧洲的收入水平还是有一些差距的。」彬说,这让她意识到,在国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去看心理医生的经济基础。

系统的建立需要时间,在一个完善的体系能够追赶上庞大的哀伤群体之前,自救和互助变得尤为重要。

不要什么事都不做——在哀伤治疗领域,这是一句非常重要的格言,因为只有行动才可以让失控的生活一点点找回秩序。

郎俊莲也提到了这一点,她说:「对于哀伤者,你一定要自我同情,要减少自我批评,减少自责自罪内疚的情绪,当它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喊停,做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事情。」

关于「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指导大致遵循SMART原则:确切的细节(Specific),可测的方法(Measurable),可实现的目标(Achievable),有相关性(Relevant),有时限的时间(Timely)——好的目标是这样的:「我会每天至少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我会在每隔一天的下午3点绕着社区散步」。不好的目标是这样的:「我尽量多睡会儿」,「我尽量多出门」。

户外时间很重要。大自然总是给人安慰,自然提醒着我们,我们是生命这个巨大图景的一部分,我们是季节的一部分,我们是周围所有事物的一部分,有时,仅仅是待在一个苍茫而美丽的地方就能让我们感觉安适和抚慰。

刘新宪还特别提到,许多失去孩子的父母会回避性生活,因为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性好像是一种哀伤创伤提醒,但越来越多研究证明,越是回避性生活,夫妻的感情将越疏远,离婚率将提高,反而不利于哀伤疗愈。

而在所有行动中,有一项尤为重要,那就是「书写」。

在心理学界,「治疗性的书写」确实是一种临床疗法,因为它可以帮助丧亲者接纳丧失的事实,识别和表达与丧失相关的各种情绪和感受,给丧亲者提供一个表达哀痛的安全空间,给哀悼腾出时间——那些在中国的社交网络上书写思念与哀伤的人们,他们可能对哀伤认知尚浅,但孤独无助之中,这种下意识的书写,的确成了可以帮助他们走出哀伤的救命稻草。

事实上,书写的形式可以非常多样,写信、写日志、讲故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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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电影《时时刻刻》

孟菲斯大学心理系教授罗伯特·内米耶尔会鼓励生者给逝者写信,「不会寄出的信」是一种帮助生者与逝者重新取得联系的直接的叙述方式,更像是「再一次的问候」,而不是最后的永别。

一位名叫「冰清心」的女士,在2018年失去了父亲,两年后,母亲也离世了。

虽然父母亲都是80多岁走的,看起来很「长寿」,很「正常」,旁人也安慰她,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要「节哀顺变」,但她依然感到「心里黑了,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光明」。父母逝世后整整两年,冰清心都不敢回家。她不敢踏进那个从前每年都会回去的房子,觉得「黑洞洞、冷冰冰」。

但这两年中,她写了20万字关于父母的点滴,献给父亲张世从、母亲蔡秀琼,记录他们彼此陪伴对方的62年。

这些文字给了她很大的抚慰,她也曾在网络上写下过自己的哀伤,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文章底下大量的留言,都在讲述自己是如何失去亲人的。还有人给她发来私信,她发现,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安慰不过来,于是想着要不要建一个群。

她今年50多岁了,到了人际关系断舍离的年龄,常联系的好友也就三五个,「拉群我本来是有点忌讳的」,但看到大家那么需要安慰,她还是决定试试。一开始,群里只有几个人,没过多久就变成了20多个。

她给这个群取名为「失去亲人互相取暖群」,群公告里写着:亲爱的小伙伴们,欢迎你们入群互助。这里没有专家,只有同病相怜的一群可怜的人。如果你愿意,可以倾诉、提问、分享,当然,严禁打广告。写文、开群更多是自助行为,如果因此多少安慰或帮助到了你们,纯属天意,很感恩。欢迎你们常来,天助自助者,天助助人者。一个人走夜路会孤独、害怕,一群人走,感觉好多了。

许多个夜晚,群里都有人在说话,冰清心能感觉到,大家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一群能听懂你在说什么的人。群友们互倒苦水,又互相安慰,很多人可能并不需要所谓的「建议」,偶尔一两句话让他知道你在,他就会好受一点。

「你在说服别人的时候,也在说服自己,你叫别人珍惜生命的时候,自己也在珍惜生命。」冰清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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