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筐筐李子,给我倔强而又卑微的父亲增了无限动力,助他养育我们兄妹五人。
从家到火车站,足足有十里路程,父亲担上百多斤的李子,天还麻亮就得起程。
那里有通往省城的“支农”班车,每天一趟,一去一返,方便近郊农民贩卖各种农副特产。
列车是那种老旧的绿皮火车,有时还是密封装备货物的闷罐车。车厢里总是那么拥挤不堪、喧哗不断,混浊的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异味。
父亲是不顾忌这些的,他得在火车短暂的停靠时间里挑上重重的担子奋力挤上去,再经过一个半小时沉闷的歇气后,快速出站,穿过不知地名的无数大街小巷沿途叫卖,在无数次讨价还价的交割中尽快卖完果子,赶在返程的列车始发前又挤上车厢里,完成一天里对他来说很荣光的事情。
那时家乡的李树,大多是栽在房前屋后、田间地角、垄岭沟边,三三俩俩随意生长。
阳光的充足、雨露的滋润,少去了现代人工的催肥、农药的喷洒,成熟的李子真正是清脆甘甜、醇香悠绵。
虽然离开家乡已多年,尘事的繁扰也冲逝了很多少年美好,唯有对李子的味道却愈久弥新地挂念。
我知道,那不仅仅只是味蕾上满心的享受,而是融入另一精神气质里无限感恩的怀想,无论身处哪里,走向何方,都挥之不去。
李花的洁白盛开,李子的金黄成熟,其实已构结成我们悠长岁月里生活的缤纷和劳动的喜乐。
无论是过往还是当下,在我家的历史和我家的由来中,都深深表现于我们李家人的气质里,我们在其中,得到荡涤与洗礼,浸润与滋养。
三弟独自一人在南方的城市闯荡多年,兄妹其他几人也在父亲曾经穿街走巷叫卖李子的这座城市生活工作。
前几年,三弟说,他想回家了,想回家耕上一大块地,全都种上李树。这想法正合我们兄妹几人心意,共存的认知感,是我们不变情感的方向导度和根的文化使然。
回家去,栽上一大片的李树,建起真正属于我们的李园。
回望家园,在这李子成熟的季节,虽是浅淡生活中泛起的一朵浪花,但却生动无限,它就是无尽岁月里绵绵延延中生成的故土之恋,家园之恋。我们无法舍弃,也无法改变。
又将到火热六月,李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