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列夫-托尔斯泰
笫一册——第二部（摘选26）
笫二天安德烈公爵醒得很晚。他首先想起今天要朝见弗朗茨皇帝。
朝觐的时候，安德烈公爵在指定的地点站在奥地利军官中间，弗朗茨皇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安德烈公爵的脸，并且向他点了点头。但是在朝觐以后，昨天那个侍从武官彬彬有礼地向安德烈公爵传达，皇帝愿意召见他。开始谈话之前，使安德烈公爵吃惊的是，皇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脸也红了。
“请您说一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战斗的？”他急忙问道。
安德烈公爵作了回答。他问过之后，又提出几个同样普通的问题，“库图佐夫身体好吗？他什么时候离开克雷姆斯的？”等等。
“战斗是几点钟开始的？”皇帝问。
“前线的战斗是几点钟开始的，我无法向陛下报告，但是在迪伦斯坦，我所在的那个地方，军队是傍晚六点钟开始进攻的，……”安德烈公爵说着兴奋起来，打算把他在头脑里已经整理好的见闻材料如实地陈述一番。
但是皇帝微微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有多少英里？”
“从哪儿到哪儿，陛下？”
“从迪伦斯坦到克雷姆斯。”
“三英里半，陛下。”
“法国人放弃了左岸吗？”
“据侦察兵报告，最后一批法国兵是夜间乘木筏子渡过河的。”
“施米特将军是几点钟阵亡的？”
“似乎是晚上七点钟。”
“七点钟？真惨！真惨！”
皇帝表示感谢，并且鞠了一躬。安德烈公爵一走出来，立刻被侍臣们团团围住。陆军大臣过来向他祝贺，因为皇帝授给他三级玛丽亚-特雷西娅勋章。皇后的侍从请他去见皇后陛下。
库图佐夬被授予玛丽亚-特窗雷娅大十字勋章，全军都授了奖。安德烈公爵整个上午却得拜会奥地利的显要人物。下午四点多钟拜会完毕。在比利宾的住所门口，停着一辆装了半车东西的四轮马车，比利宾的仆人弗朗茨拖着一口箱子从门里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安德烈公爵问道。
“咳，大人，”弗朗茨说，把箱子堆到马车上。“我们要去更远的地方。那个坏蛋又跟着我们追来了！”
“怎么回事？你说什么？”安德烈公爵问道。
比利宾迎着安德烈公爵走出来，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不，您得承认，这简直妙极了，我是说塔博尔桥事件。他们没有把遇到抵抗就过桥了。”
安德烈公爵完全茫然了。
“怎么，为什么没有把桥炸掉，不是已经埋了地雷吗？”
“这个我正想问您呢。谁也不知道，连拿破仑本人也不知道。”
安德烈公爵耸了耸肩。
“既然桥被占领，军队当然也完了，因为军队会被切断的。”他说。
“可不是嘛，”比利宾答道。“我对您讲过法国人进了维也纳……”
“少开点玩笑吧，”安德烈公爵忧郁而严肃地说。
这个消息使安德烈公爵感到伤心又愉快。他刚听说俄军的处境是如此绝望，就立刻想到，注定给俄军解围的正是他，这是土伦(指拿破仑二十三岁的时候指挥土伦战役，第一次获得胜利)再现，这将使他从无各的军官行列中崭露头角，将给他打开第一条通向光辉前程的道路！他在听比利宾谈话时，就已经想象他怎样回到军队，怎样在军事会议上提出唯一能够拯救军队的意见，怎样只委派他一个人去完成这个计划。
“少开点玩笑，”安德烈公爵说。
“我不是开玩笑，”比利宾继续说，“再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了……”
“您要到哪儿去？”他突然对站起身来回自己房间的安德烈公爵说。
“我要走了。”
“到哪儿去？”
“回部队。”
“您不是还想待两天吗？”
“可是现在我马上要走。”
……“亲爱的，您是英雄，”比利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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