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新京报特约记者 寇淮禹
《乐队的夏天》第一季虽然已经完结,但节目带来的影响不仅远未消散,而且正在持续发酵。京城各处Live House的演出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销售一空,节目组安排的乐队全国巡演方才开始,而备受瞩目的新裤子乐队,其主唱彭磊的自传体漫画《北海怪兽》短期内加印到近两万册。而对于一些向来并不关注中国的原创音乐和乐队的人来说,《乐队的夏天》才刚刚开始:他们从头追看起这档节目,发现了一个此前对他们来说陌生而遥远的音乐世界。
8月4日,《乐队的夏天》专业乐评人、音乐播客“坏蛋调频”主理人王硕和“坏蛋调频”创始人储智勇来到春风习习三里屯店,借二人的新书《如何假装懂音乐》发布之机,和中国最具影响力的DJ张有待一起,以《乐队的夏天》为引子,畅谈流行乐的社会史和音乐的欣赏方法。
《如何假装懂音乐》,作者:王硕 / 储智勇,版本:联合读创|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9年7月
Funk源自黑人对自己身份的认同
“你们最喜欢《乐队的夏天》里的哪支乐队?”王硕问到场的观众。有人高呼新裤子,有人喊道Click #15。王硕问喊Click #15的那个男孩儿:“Click #15是什么风格?”“Funky!”男孩儿答道。
“那么你知道什么叫Funk吗?我们请有待老师讲讲,他第一次听Funk是什么时候。”王硕说。
张有待是业界公认的中国最具影响力的DJ,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直到今天,由他主理的多档电台节目,为不止一代人打开了自己的音乐世界。王硕就直言自己20多年前听到张有待在New Rock Magazine
(《新音乐杂志》)
里说他的节目不会放Spice Girls
(辣妹组合)
,也没有Backstreet Boys
(后街男孩)
的歌时,心有戚戚焉。
“因为当时班里的人都听这些东西,但这些感动不了我。因为我没有Spice Girls,然后我看看Backstreet Boys那几个人,哎呀,他们长得好精神啊,我怎么长得这么难看呢?”而储智勇直到现在,都还保有收听张有待在Easy F.M.91.5的《爵士春秋》和《摇滚战国》节目的习惯,“只要晚上10点到11点那个时段我还在开车,还在路上,我肯定会听。”
张有待最早听Funk,是在听Prince的Purple Rain的时候。“如果你要想假装听懂音乐,那你就听Prince的Purple Rain这张专辑,因为里面有Rock&Roll,有Funk,有Jazz,有电子,有House,什么音乐类型都有。”
“Funk这个词,在英文里面是‘有味儿’的意思,就是味道特别重。你们知道黑人身上味儿特重吧。Funk的鼻祖叫James Brown,是一个黑人,他说I’m black and I’m proud
(我是黑人,我自豪)
,这体现了黑人在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的一种自我认知,也就是重新认识自己的社会地位,争取民权。所以他们对自己的肤色或是身上的味道,有一种自豪感。Funk这种音乐的根源在非洲,一开始是比较黑人化的音乐,只在一个小范围内流行。而Prince把Funk这种音乐类型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开始接受它。整个八十年代的流行音乐可以说都是Funk的变种,但是大部分流行的Funk音乐都失去了Funk最原始的东西,但Prince一直在保持这个原始的东西不变的基础上,把它再玩得更多样化。”
谈到最早接触Funk,储智勇说是在他大学玩儿乐队的时候。那会儿他们的学长有过一个乐队,名字叫做“通过努力走入上流社会”;这支乐队的音乐有一部分就是Funk风格。“我听到他们说Funk这个词,就问他们什么是Funk,然后他们就给我弹了一段经典的Funk扫弦,让我感受切身。后来我听到‘诱导社’之后,加深了对Funk的理解。Funk给我的感觉,就像那时候
(Click #15的)
Ricky讲的,绵延不绝,特别讲究律动。” 储智勇说。
活动现场。前排左起:王硕、张有待、储智勇。
“刚才那个男孩儿说Click #15的音乐类型是Funky,但其实Funky是形容词,作为音乐类型就是Funk。”张有待说。“但这些东西呢,在最开始听音乐的时候不要过度去了解。我主持电台节目,被听众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怎么来界定一种音乐类型。‘我怎么听出这是Funk,这是Jazz,这是Blues?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名词解释,什么是Funk?”
“但我觉得大家一开始听音乐的时候不要先去追求知道这些名词,而应该先听音乐;当你听一种类型的音乐听得多了,再听到同类的音乐时,脑海中自然就会浮现出那个名词。”张有待说。
老年Disco,全世界只有中国有
除了Click #15,现场呼声最高的乐队还有新裤子,而新裤子乐队一开始的风格是朋克,王硕就此问起张有待有关听朋克的经历。
张有待说,1988年左右,好像是刘效松的老婆Eva从西班牙带来一盘录像带,叫《Punk十年》,记录了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的朋克音乐。“那盘录像带彻底改变了我当时对音乐的认知。”张有待按照录像带的指引,一支一支乐队去找,“带子里提到的Post-Punk和New Wave的乐队都是我喜欢的”,比如Joy Division、New Order、The Cars等等。“我觉得其实新裤子有一段时间是非常接近The Cars的。”
而说起新裤子乐队另一时期的风格Disco,张有待也和大家分享了他关于Disco的记忆。
“1977年、1978年的时候,因为Saturday Night Fever
(《周末狂热夜》)
这部电影,Disco音乐一下子红遍全球——当然不包括中国,我最早听到的应该是Boney M。那时候听Boney M的音乐,就像听邓丽君一样,得小声听,因为Disco音乐是不健康的,尤其Boney M有一首歌在那时是禁歌,叫Bahama Mama。成方圆老师把这首歌翻唱了一个中文版,后来有一次电台里播这首歌的时候,一位外籍人士写信到电台说,这是一首黄色歌曲,你为什么要播?!为什么是黄色歌曲呢?因为歌里唱的是一个富商有几个女儿,他要把女儿嫁给有钱人,这种思想在当时看来是不健康的,这首歌也就成了禁歌。”
年轻人跳Disco也是被禁止的,张有待说。那时大家去北海公园,有穿喇叭裤、戴蛤蟆镜的年轻人,扛着个上海收录机,放刘文正或是Boney M的歌,大家跳起舞,然后就会有戴红箍、举小红旗的人出现,喊:“停!停!”
“Disco在中国被广泛地允许和接受是一直要到老年Disco的出现,你去世界其他地方说‘老年Disco’,大家的反应都是‘什么?老年Disco?!’只有中国有老年Disco,而且年轻人跳Disco是不健康的,老年人跳Disco是健康的。为什么呢?因为Disco代表的就是性,而年轻人的性是不健康的,老年人的性是健康的,所以要听懂音乐先要了解性。”张有待调侃道。
现场的话题由此再度转向如何欣赏音乐。“我们的书叫《如何假装懂音乐》,这里‘假装’不是让大家装X,假装其实是一种了解的过程。”王硕总结道,“就像刚才有待老师说的,其实你不一定非得知道到底什么是Funk才能去听Funk,而是你听着听着就知道了什么是Funk。”
张有待则感叹如今是一个便捷的时代:“你听音乐,突然遇到一个风格是你特别喜欢的,你就会去把这一类的音乐都找来听,我觉得这是我们那个时候很难做到的,而现在则太容易了。尤其你看这本书的时候,无论是哪个乐队,或是哪张专辑、哪首歌,你立刻就可以从网上找来听,我觉得这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的幸福,我们那时候要找歌来听可真不容易。”
作者丨新京报特约记者 寇淮禹
编辑丨徐悦东
校对丨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