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整体叙述采用第三人称的视角,其叙述者常常以全知的姿态,进入故事,指点干预,毫不避讳对人物做直接的定性评价,面对事件也常常清楚表露看法和感情好恶。作为一个左翼作家,茅盾强烈的社会政治倾向和对历史发展必然走向的坚信,使他在小说的整体叙事中表达出自己的倾向。曾有研究者指出《子夜》的蕴涵不够深厚,概念化痕迹浓重,主要是由此导致的。
但如果细读《子夜》文本,可以看到,小说叙述者的表现形态其实是很复杂的。就整体叙事而言,《子夜》确实采取了全知视角,但在很多部分,全知的叙述者又自律很严,常常深藏在形象背后,把叙述的权利交给文本里的人物。这在第一章各色人物登场时,表现得极为明显。叙述者甚至拒绝做对人物进行必要的介绍,每个人物出场,都只见其面,而不知其名,如那位在轮船局里的办事员,直到杜竹斋喊他之前,一直被写作“瘦长子”,被喊之后才以“福生”相称。对主人公吴荪甫也同样办法,从登场起到福生称“三老爷”,一直被称为“酱紫色脸的人”,直到杜竹斋喊他“荪甫”,才露出名字。并且,在第一章里,因为荪甫父亲吴老太爷在场,并且主干部分是从吴老太爷的视角叙出,所以在涉及吴荪甫时,竟整章没有一次用他的全名,而只称“荪甫”,其观察视点限制的严格到如此程度。在《子夜》中,这些从严格限制的视角出发描述的情景、场面、人物内心活动,并没有被全知叙述者的倾向、情感所完全统摄,二者之间常常呈现出裂痕、矛盾,而小说的全知叙述者本身,也常常在理性判断和情感倾向之间游移,如在对待主人公吴荪甫的态度上,这也增加了对吴荪甫形象理解的歧义性。
茅盾对中国现代文学的最重要贡献是长篇小说,《子夜》是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创作走向成熟的标志性作品。在《子夜》之前写作的《蚀》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结构虽略欠完整却另有特色,可与《子夜》进行比较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