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纪事<五十>
记得在学生时代，老师布置我们写一篇命题作文。要求记叙一件难忘的事情，当时我写的是什么不记得了。而现在我想写一篇《难忘的眼睛 》。
是的，那是一双令我终生难忘的眼睛 ！
二十多年前，我还在工厂打工，每日早晚上下班都在城市和乡村之间奔波往返， 要用四个小时消耗在路上 。那时交通很不发达，乡村之间公路很少，我们进城上班需步行半小时 ，然后再翻过一座山，在山那边才有一条凹凸不平 的土公路可骑自行车 。山脚下，有一座小村庄，坐落着十多户人家 。我和工友们的自行车就存放在一户家境特别贫寒的人家。那户人家房子用石头和青砖垒砌，屋内阴暗潮湿，设施简陋，可谓家徒四壁。户主是一对老年夫妇，家里养着一个患了小儿麻痹症的儿子，据说已有三十多岁了。但看上去与实际年龄不符 ，显得年轻些 。
他面色蜡黄，身体瘦弱，腿和胳膊都像麻杆似的，这是患小儿麻痹症的人的典型症状。他走不了路，每日只能坐在小凳上。我们把车存放在他家，次日清晨再从他家取出骑走。取车时他会收钱，每天一角，一天一付。他收钱时从不说话，我们把钱递给他，他坐在小凳上，欠着身子伸手接过，然后他会偷偷看你一眼，眼神里有一次慌乱和不安掠过。而我却常常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仿佛能通过他的眼睛洞察到他的内心世界 :他是那么的痛苦和自卑！他是那么的无助和无奈！他对我们这群健康人满是羡慕，对我们能骑自行车上下班满是向往。
让我感触最深的是，在那个炎热而又漫长的夏季，我们每每骑车下班归来 ，总看见他坐在村口的桦树底下纳凉，用他那双既清澈灵动又惶恐不安的眼神默默地注视我们，迎接我们的归来；而当你看向他时，他又总会将目光极不自然地挪开 ……
光阴荏苒。如今，新农村建设发生了很大变化。当年的那个小山村已经盖起了不少小洋楼。要致富，先修路，当然也少不了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穿山而过，从小山村庄 旁笔直地延伸而去，通向城市，通向更远的远方，成为农村人发家致富的一条康庄大道 。
我常常骑车行驶在这条康庄大道上，风驰电掣般地一闪而过。但总会下意识的扭头瞥一眼这座小村庄，想起那座小石屋，那对老年夫妻，以及他们的那个患了小儿麻痹症 的儿子。于是，往事涌现，那一双充满了惶恐和慌乱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就会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为那个曾经苦难深重的家庭 。
现在，那座小石屋还在，但已人去屋空，他们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