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杨艾麒 王睿 刘乙达 唐诗 沈泽之
手机厂商存在着一条“摩尔定律”，即每隔半年便会推出一代新的手机型号，这象征着手机行业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产品更新迭代越来越快，周期越来越短。作为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手机早已从一件“耐用品”转变为需要不断换新的“消耗品”。
更新迭代的背后，是巨大的手机淘汰量。爱回收总裁郑甫江估计闲置手机数量“至少是以亿计”。从事手机回收业务的回收宝合伙人熊州也表示，我国现今每年产生的闲置手机至少有4亿部，闲置在广大厂商和消费者手里的手机更是有约10亿部。
手机的废弃也就意味着电池的废弃。目前，绝大多数手机和电池制造商实行“一对一”制，即一部手机内嵌一块电池，一般情况下难以拆除更换电池，只能与手机一同废弃。面对如此巨大的废旧电池存量，如果处理不当，伴随而来的,是土壤和地下水资源的严重污染。
野蛮粗放的产业
汕头市贵屿镇是全球最大的电子垃圾倾倒地，很多手机的拆解工作也是在贵屿镇的小作坊中进行的。由于采用焚烧、掩埋等原始的处理手段，该地环境危害极其严重。
尽管实施了“洋垃圾”禁令，贵屿镇也被省环保监察厅挂牌督办，但废旧电池的回收链仍然没能从根本上得到有效完善。贵屿镇联堤中学的一位老师透露,虽然有关部门已经坚决禁止焚烧、加热、酸洗等不合理的拆解行为，但是措施的落实需要很长时间，白天的小作坊只是经营一些简单的拆解,到天黑的时候有些就开始进行焚烧,随着风的吹动,傍晚的联堤中学经常会闻到一股臭味,让人恶心。
汕头大学的一项研究显示，贵屿镇的空气和水都受到废旧电池中有毒金属颗粒的严重污染，生活在那里的孩子们的血液中通常含有异常高浓度的铅、镍。而在对该地区河岸沉积物的抽样化验中发现，铅、铬、锡等的含量都超过危险污染标准的数百倍，甚至上千倍，水中的污染物含量也超过了饮用水标准数千倍。
目前我国废旧电池回收利用仍处于起步阶段，尚未形成系统、稳定、完善的回收模式。废旧电池未与其它电子元件形成分离，回收渠道主要还是个体流动商贩和二手手机回收商，缺乏大型集中的处理模式与强有效的政府监管。
废旧手机电池回收的五种传统渠道
（来源：陆顺2018）
某负责手机拆解的企业负责人告诉谷河青年，理论上，一台报废的手机会拆解成塑料、摄像头、主板等小配件，分别卖给专门处理的厂商处理。但实际上，由于达到环保标准的拆解成本很高，许多废旧手机电池难以满足公司的处理标准，而是由小贩低价回收后交由不少小作坊草草拆解，继而被不法商家重新改装出售。
小作坊式的生产工序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不仅直接损害消费者利益，更带来了严重的污染风险。
中山大学环境与工程学院彭星星副教授解释，一旦手机进入报废回收环节，水银、铅、镉等重金属的处理十分难以控制。“镉镍电池中的镉是环保部门严格控制的重金属元素之一，一块电池所含镉可污染6万升水，相当于日常饮水机使用的3200桶标准桶装水。”而如果选择焚烧，则会造成空气污染,最终形成酸雨进入土壤。
贵屿镇正在进行手机拆解的家庭作坊
（来源：财新网）
难以割舍的利益
比起个体手机回收商，连锁手机维修店的处理应当相对规范，造成的环境污染较少。但事实上，中间存在的利益风险同样令人担忧。
云闪修是加盟制连锁手机维修商。云闪修客服告诉谷河青年，公司能够给经营者低价批发用于维修的手机电池，亦可统一回收废旧电池，保证“一定是去到了专业的处理机构，形成新的资源”。
尽管目前废旧电池处理并非公司业务，但市场许多处理机构商家缺乏废旧电池作为“原材料”。客服称，公司正计划收购或自己开一家废旧电池回收处理厂，届时收购价格将进一步提高。淘宝上层出不穷的佛山废旧电池回收广告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客服的说法。
然而，云闪修的加盟商李先生，却对公司的承诺表示质疑。半年来公司提供的一百多块“原装电池”中，有二十几块出现了验证码无法验证、手机提示不对劲的问题。李先生三次向公司反映情况，却没有得到反馈。由于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他目前无法中止供货，只能以低于公司供货价格的低价卖“非原装”电池。
李先生怀疑，公司在统一回收废旧电池后，可能挑出一些有余量的废旧电池，或以技术手段更改电池余量寿命可供时长等数据。“这恐怕是一种划算但很欺骗消费者的方式。”受制于买卖双方信息差等因素，废旧手机电池重新流入市场的利润率相当丰厚，该过程对消费者权益的欺诈已成为相当瞩目的问题。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苹果公司的“折价换购”与“年年焕新”机制上。苗先生是河北秦皇岛市一家苹果手机销售维修店铺的经营者。在他看来，理想上想解决手机废旧电池回收的问题，实际操作中却存在着诸多问题。苹果公司严苛的政策（只回收无损伤无非官方维修记录的机器）和回收价格较低（低于阿里回收等平台）限制了用户的换购意愿。
苗先生称，非原装电池的低质量和回收意愿低造成手机维修市场大量充斥着二手苹果手机电池。与寻找官方途径处理拆解转变为资源相比，多数手机用户和店家倾向于榨取废旧电池的剩余价值，替换在电池坏了的手机上。对于那些实在没办法用或者坏掉的电池，苗先生一般选择丢到专用垃圾桶中。
在价格、市场因素作用下，尽管回收废旧手机电池较大程度避免了环境污染，但由于中间存在的巨大利益可能，让大多数废旧电池无法经过专业机构的处理，得到最科学的再利用。从市场经济的角度而言，也造成了大量的资源浪费。
连锁专业手机回收品牌“爱回收”
（来源：记者拍摄）
步入正轨的可能
2012年，为促进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回收处理，中央多个部委联合发布《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办法》，使得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有法可依。由此建立的废弃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对于建立促进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回收处理的长效机制，防止和减少环境污染、促进资源综合利用具有重要意义。
然而截至目前，全国只有43家企业获得基金补助资格。尽管以上部门调整了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补贴的标准，但调整内容中仍不包括手机废旧电池。
在中山大学的彭星星副教授看来，就学术界而言，生物法对于废旧手机电池回收具有更为独特的应用前景。“虽然我们也提到培养能高效回收废旧电池金属物质的微生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目前对生物法的研究也取得了许多突破。例如有研究表明生物法对铜（Cu）的回收率已经达到了83%，对金（Au）的回收率也达到了73%。不过对于生物法回收废旧手机电池的运行参数，如溶解氧、金属类型、颗粒大小、营养物质等，还需要进行更为广泛的优化研究。因此，我们可以期待生物法被广泛应用于工业回收的一天。”
据了解，欧盟国家在废旧手机电池的回收方面较成熟。英国、芬兰、法国等等国家都已较完备。在英国，“FONEBAK”计划专门针对废旧手机电池进行回收利用，它要求移动电话制造商和发行商负责采用环保方法回收和再生废旧手机及其配件,而且要求达到规定的目标回收率。这为我国构建全生命周期的手机及其废旧电池回收再利用提供了有益的借鉴思路。
在“十四五”规划推动绿色发展，加快发展方式绿色转型的政策推动下，手机废旧电池回收行业必定向着更规范、更专业、更环保的方向发展。这对手机废旧电池回收行业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国家规划对行业的发展至关重要。
彭星星副教授总结道，在经济层面上，应当在市场化的原则上规划合理的激励机制；技术层面上，应当在加强创新的前提下规划回收技术的开发与研究；管理层面上，则应当在落实责任分担制度的前提下规划好行业内法律法规及相关管理政策的制定。
参考文献：
郑苏珠,黄俊生.广东省贵屿镇当地人对电子垃圾有关认识情况调查报告[J].江西化工,2009(01):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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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隆侍佚
编辑 | 宾宇轩
初审 | 刘颂杰
复审 | 钟智锦
终审 | 阮映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