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老人家在书房会见他时,尼克松再一次显得有些不悦,因为作为一个超级大国的总统,受到的都是最高规格的礼遇,一般都是在国家会议室会见,哪有在私人的书房相见的。
但是,老人家在书房会见尼克松,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当时中美双方并未建交,在国家会议室会见其实不妥。
老人家对这次会见的态度是可谈也可不谈,并没有一定要求着和美国谈成什么结果的心态,所以没必要放在如此隆重,在书房里会见,把规格降为私人会见,更加游刃有余。
另一方面,当时老人家已经79岁高龄,经过“九一三事件”之后大病一场,行动不便,去人民大会堂会见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事。
当时老人家住的地方已经不在中南海丰泽园的菊香书屋,而是搬到了游泳池。
老人家虽然喜欢游泳,但搬到这里住,实在是情非得已,游泳池湿气重,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处。
之所以搬到这里来住,是因为1966年上半年,中央办公厅趁老人家离京外出巡视考察期间,对菊香书屋紫云轩居宅进行了一次维修。
7月18日,当老人家回到丰泽园后,发现园内所有的房子都修葺一新时,大为不悦。
不悦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老人家一直都告诫党内的干部,务必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而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现在给他的住处修缮一新,那就是让他带头违反规定,势必会有人上行下效,由此而导致腐败堕落。
另一方面,有人曾在他的住处安装过窃听器,因此从谨慎的角度考虑,老人家搬出了菊香书屋,住到了游泳池,在那里一直住到去世。
但是,游泳池没有能供人长期居住办公的房间,他就让工作人员将更衣室改成办公室,而将游泳池的小传达室改成卧室,休息大厅则改为书房兼会客室。
这里就成了他与尼克松会见的地方。
1972年2月21日,下午2点40分,老人家在这里会见了尼克松,原本约定15分钟的会谈,最后谈了75分钟。
那么这75分钟的会见,到底谈了些什么内容呢?
关于这次会谈,可以参考尼克松写的《尼克松回忆录》,基辛格写的《白宫岁月》,1993年12月11日,《人民日报》刊载《解冻—记新中国接待第一位美国总统》,1994年3月,《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新中国外交风云》第三辑《尼克松访华》,我们节选其中部分内容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这次会见从一句简单的对话开始。
老人家说:
“昨天你在飞机上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说是我们几个要吹的问题限于哲学方面。”
尼克松回答说: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读了主席的诗词和讲话,我知道主席是一位思想深刻的哲学家。”
尼克松打算谈论具体问题时说道:
“如果可能,我希望跟总理,以及以后跟主席除了讨论眼前的问题,台湾问题、越南问题、朝鲜问题而外……”
老人家打断他的话说:
“这些问题我不感兴趣,那是他(指周总理)跟你谈的事。”
接下来对于尼克松此次访华,老人家巧妙地谈到了台湾问题。
老人家说道:
“我们共同的老朋友,就是蒋委员长,他可不赞成。他说我们是‘共匪’。其实我们跟他做朋友的时间比你们长得多,他最近还发表了一篇讲话。”
周总理补充道:
“就是在他们最近召开时‘国会’上。“
尼克松问道:
“蒋介石把主庸叫作共匪,主席把他叫作什么呢?”
周总理回答道:
“我们一般叫蒋介石集团,新闻里面有时也叫匪。”
老人家说道:
“那还不是匪?彼此叫匪,互相对骂。其实我们跟他作朋友的时问比你跟他做朋友的时间长得多。”
周总理补充说道:
“从1924年开始。”
看似风趣的对话,其背后实际上是在告诉尼克松,“我们跟蒋介石做朋友的时间比你们长得多”,意思是国民党现在盘踞的台湾岛自古就是中国的领土,我们与台湾的联系比你们美国渊源更长,“彼此叫匪,互相对骂”,意思是台湾问题是中国内部问题,与你们美国无关。
之后,老人家谈到了对世界的看法时说道:
“我的问题是哲学问题,就是说,你当选,我是投了一票的。”
尼克松回应道:
“我想主席投我一票,是在两个坏东西中间选择好一点的一个。”
老人家说:
“我是喜欢右派的。人家说你们是右派,说你们共和党是才派。
尼克松表示赞成:
“是的。”
老人家说:
“说英国的希思首相是右派,说西德的基甘教民主党也是右派。我喜欢右派,比较高兴这些右派当政。”
尼克松回答说:
“我想重要的是,在美国,至少现在,像我这样的右派可以做那些左派只能口头上说说的事情。
此时基辛格说道:
“总统先生,我觉得左边的人是亲苏的,他们不鼓励我们向人民共和国这边移动,而且批评你这样做。”
老人家说道:
“就是啰。我们国内有一派也反对我们跟你们往来,结果坐一架飞机跑到外国去了。全世界的侦察就只有美国的比较准确,其次就是日本。苏联就在那里挖尸。”
从老人家和尼克松及基辛格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什么是辩证思想。
世界上所有的左派未必都是一致的,美国的左派是亲苏的,而当时的苏联是中美两国的敌对势力,因此美国的左派就成了我们对立面,反而是尼克松这样的右派促成了中美关系正常化。
这就是其中辩证思想,不是所有左和右都是一致的,有时候左与左,右与右之间依然存在矛盾分歧,不同的历史阶段有不同的主张,因此朋友和敌人之间可以相互转化。
这次会谈持续到下午3点45分。
最后尼克松起身握着老人家的手说:
“我们在一起可以改变世界。”
老人家说道:
“我就不送你了。”
老人家当时没有明确回应尼克松,但后来当“水门事件”发生后,老人家对尼克松给予了极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