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裤脚外翻,现在依然流行这么穿。
那段时间,我也尝试过非常流行的外贸单,但我没有渠道拿货,好不容易进了一批男款长袖衬衫,最后卖得马马虎虎。试过几次之后,我还是决定卖自己设计的衣服。
到了秋冬季,我设计了一款大衣,上身很短很窄、下身很大,它是我从日本杂志上找的灵感,觉得好看,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出来。其实这件大衣很挑身材,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而且一件卖180块,价格不便宜。但就是这款特别的衣服,吸引了很多人来买,也让我交到了不少朋友,外企白领、老外、服装学院的教授……甚至电视台都来摊位前做采访。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哥哥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对方是条件很好的高干子弟,父母都是科研院所的知识分子。哥哥觉得这个男生适合我,他说“女孩子就该找个安稳人家早早嫁了”,而我自己还懵懵懂懂。在一起没多久,我发现自己*了,便顺应两家人的心意匆忙结了婚。
那段时间,筹备婚礼和孕期的种种不适让我不可避免地减少了在事业上的投入,合伙人也选择离开,服装生意很快陷入瓶颈。事业不顺,我在婚姻中也没有获得任何慰藉。我丈夫脑子聪明,朋友很多,爱打牌、打麻将,还经常赢些小钱,但我觉得那些都不是我喜欢的。
我们两个差异最大的还是在观念上,在他看来,即便是在我当女工的阶段,都应该对现状满足,用他的话说,“你有饭吃,还能活就行了”。或许,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差别吧,两个人的想法总是格格不入。我当时没接他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离,逃离这个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我保留下来的老照片,下身穿的是下摆很大的喇叭裤。
上世纪九十年代,赴日留学潮正在兴起,几乎每个上海人身边都有亲戚朋友跃跃欲试,我哥哥也在一年前投身其中。1988年,我的孩子刚满一岁。知道我和丈夫感情不和,哥哥在电话那头鼓励我:“来日本读书吧,能打工赚钱,还能改变命运”,听了他的话,我心动了。
在我们家,从小到大一直是我自己为自己做主,这一次也不例外,知道我的决定后母亲也不再多说。我心里很舍不得孩子,但明白必须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没有人可以帮我,最终还是决定去日本。1988年8月15日,带着对现状的不甘和对未来的期盼,27岁的我从上海虹桥出发,坐上了飞往日本大阪的飞机。
落地后是哥哥来接的我,可能是不想我吃苦,哥哥退了原本租住的学生宿舍,在市区租了一套公寓与我同住,这样能有个照应。公寓的位置离学校和打工的餐厅都很近,可以让我不必在通勤上耗费太多时间。
我每天早上9点半到语言学校上课,下午3点半放学以后就去买菜做饭,晚上六点半准时去打工,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半,每天打8个小时的工,回到家倒头就睡。我既不会英语又不会日语,最初只能在一家卡拉ok店当洗碗工,老板同时还是我的担保人,借机把我的工资压得很低。
这是到日本之后拍的,我在体验别人的摩托车。
因为语言不通,我在上班的地方放了一个小字典,遇上有日本人跟我说话,我就递给对方纸笔请他写下来,等我干完活再去翻词典,然后用笔记下来。时间长了,我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日语中的一些常用语。除此之外,我还要求自己每天睡前多背20个单词,三个月后,我便能用日语简单交流。
除了去语言学校上课、回家赶作业,我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打工赚钱,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这样的忙碌状态坚持了近两年,虽然过得疲惫,但我很享受,因为每一天的努力都能让我看到未来,不像在糖果厂的日子那样,一眼望不到头。
两年时间很快过去,我的语言签证也即将过期。当年很多人为了能继续留在日本,会选择当黑户,这是留下来赚钱的最快方式。可我不能这么做,我很牵挂在上海的女儿,需要护照才能飞回国去看她。
语言学校毕业后,我在东京找了一所四年制的服装设计学校,盘算着念完书就在日本找一个和专业相关的工作,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拿到工签。我也明白,这意味着我必须付出比以往多得多的努力。
1990年,29岁的我在服装学校,穿自己设计的服装拍了照片。
有次下课回家,我来不及吃晚饭匆忙去打工,到了打工的餐厅又不好意思跟店里的其他员工说,抽了两根烟就开始干活。后来忙着忙着我明显感觉到心悸,浑身不舒服,出了很多汗,整个脸煞白,老板问我怎么了,我才说“感觉不太舒服,可能得请假”。
当时打工的餐厅在一个地下室,四面没有窗户,老板同意后,我扶着墙缓缓向上面走去,推开门呼吸到户外新鲜空气的一霎那,其实已经觉得舒服了不少。接着我骑上自行车,慢慢往家里走。一路上,我越骑心里越不是滋味,到家以后只觉得心疼:因为请假,少了一天的工资,真的好可惜啊!
在日本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是这么计算着过,收到的工资,我基本上全部攒起来寄给了父母和公婆,用来填补他们的日常开支。靠我自己辛苦打拼赚钱养家,再加上有哥哥在身边相互扶持,远在上海的亲戚们或许都觉得我过得不错,基本不会干涉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