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多年,盛思危在我工作的珠宝店出现。
带着他的未婚妻,挑选戒指。
记者尾随采访:
「请问您和卢小姐是好事将近了吗?」
卢曼落落大方,「当然。」
「听说当年,您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
卢曼看到我,笑容突然一敛,「骗了思危一百万就跑的捞女,没什么好说的。」
盛思危也看到了我。
他表情未变,云淡风轻,「年少轻狂,算不得什么初恋。」
盛思危带着卢曼来店里挑选婚戒的时候。
我在玻璃展柜后的一角,整理图册。
瞥见那道瘦削颀长的身影,我默默将口罩往上扯了扯。
那张我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抚摸过的男人的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棱角异常分明。
男人神色冷淡。
漆黑的眼,较以前多了一丝上位者的倨傲。
五年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包括容貌,包括——爱。
眼前镜片泛起了一层水雾,我低下头,听见周遭议论纷纷。
「影帝身边站着的,不就是珍映颁奖礼上的卢曼吗?」
「女神比电视里还要漂亮。」
「看来影帝要官宣结婚的人就是卢曼。」
卢曼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毕竟,我曾顶着这个名字,用过她的身份。
与盛思危谈了一场寂寂无声的恋爱。
就像灰姑娘的礼裙。
哪怕再舍不得,零点钟声敲响时,一切都是要还给仙女教母的。
「思宁姐,这个客人有点儿特殊,你来介绍吧。」
忽然,店里有人叫我的名字。
盛思危挺拔的身躯僵了那么一瞬。
卢曼向我看来。
我们的视线避无可避地撞在一起。
她挽着盛思危的手臂,笑靥不减,「原来是熟人啊。」
盛思危的视线从我的脸上掠过,语气漫不经心,「是吗?」
我愣了一瞬。
他如今身边比肩而立的女人,的确要比我漂亮,也比我要……拿得出手。
2
卢曼试了很多款,都不满意。
最后,她忽然指着墙壁上泛黄的设计图,「我要这款。」
导购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礼貌替我回答,「这款是私设,暂不出售。」
卢曼仰起脸,撒娇,「阿盛,我就要那个。」
盛思危似乎有些无奈。
「抱歉,这款不卖。」我低头道。
盛思危顿了顿,冷然讽刺的语气:
「一百万。」
听到这个熟悉的数目,我的双肩止不住地战栗。
我抬起脸,牵强地笑笑,「抱歉,盛先生。」
他冷冷地看我,意味深长,「五年未见,身价见涨。」
盛思危的手肘撑在柜台的一角,淡淡开口:
「二百万。
「五百万。
「……」
加到第七百万的时候,我弯下腰,取出一款丝绒礼盒,推了过去。
我的语气很轻,「不用这么多,其实……很便宜的。」
「阿盛,帮我戴上吧。」卢曼打断我的话。
对着盛思危伸出左手。
灯光下,她的手白皙而纤细。
我有些恍惚。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月亮也曾短暂地向我招过手。
书房里,盛思危递给我一杯温牛奶。
他俯身替我拢好耳边的碎发,清冷的嗓音略带抱怨,「又在画什么?」
我那时的脸上写满雀跃。
将图纸献宝似的拿给他看:
「思危,你会亲手给我戴上的,对吧?」
他笑了,眸色倏然一深:
「当然,我亲爱的设计师小姐。」
回应我的,是少年缠绵的吻,以及他衬衫沾染的冷香。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
这款由我亲自设计的戒指,戴在盛思危心爱女人的手上,会是什么样子的。
眼前却一片模糊。
不知是术后遗症,还是心理作用。
卢曼扬了扬手,忽然看向我,语气挑衅,「沈思宁,好看吗?」
我沉默了,死死咬着下唇。
心仿佛被钝器击打,豁出一条极细的血口,汩汩不止。
卢曼却伸过戴着戒指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逼着我给她一个答案。
一旁的盛思危神色冷然。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和您……很配。」
卢曼扬眉,随手将戒指扔给一旁的经纪人:
「什么破玩意儿,放着积灰吧。」
3
她重新选了最贵的一款。
付了账单,盛思危带着卢曼从我身侧走过。
他神色冷淡,甚至吝啬于多看我一眼。
门口等候的记者们蜂拥过来:
「盛先生,请问您和卢小姐是好事将近了吗?」
卢曼落落大方地扬起戴着婚戒的手,「当然。」
「听说当年,您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
卢曼的笑容突然一敛,「骗了思危一百万就跑的捞女,没什么好说的。」
记者将话筒递向盛思危。
他表情未变,云淡风轻,「年少轻狂,算不得什么初恋。」
人潮退去。
我像一条极度渴水的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思宁,你没事吧?
「我还以为你的眼睛又……」
「又犯病了是吗?」我蹲在地上,看着闻讯赶来的朱莉。
笑了笑,摸出一把药片,机械地吞咽掉。
她呆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安慰我不要多想,好好筹备珠宝展会的事。
我仰起头,笑得有些苦涩:
「朱莉姐,我好像总有将一切都搞砸的本事。」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五年前的平安夜,也是一场滂沱的雪。
我踮起脚,将自己亲手织了一个月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系在盛思危的脖颈上。
大雪扑簌簌的。
将我和他的睫毛都染白了。
我很穷,真的很穷。
那些光鲜亮丽的包装,都是属于一个叫卢曼的女孩子的。
十九岁的盛思危不会知道,这条围巾,已经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少年的眼眸也泛着缭绕的雾气,动情地揽住我的腰:
「阿宁,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那时候的盛思危,一直以为我的名字叫卢曼。
我却固执地让他唤我阿宁。
说那是我的小名,苍白又拙劣地解释。
盛思危却也信了。
可后来,也是他,亲手将那条围巾扔进垃圾桶。
脸上写着我从不曾见过的憎恶。
「沈思宁,我是有多可笑?才会被你这种女人耍得团团转。」
4
珠宝展会前,我工作的 Fr 品牌和盛思危签了代言合作。
盛思危要来公司的影棚拍杂志封图。
茶水间里,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凑在一起讨论:
「影帝即将开机的剧,好像就是因为女主是卢曼才接的。」
「公费恋爱,嗑到真糖了,呜呜。」
「要近距离见偶像了,你快看看我今天的妆。」
我僵在原地,似乎被人用长钉一下,一下钉死在十字架上。
看着鲜血自脚踝涌动,却无能为力。
我以为再见到盛思危,我会很平静。
甚至无伤大雅地调侃两句。
会笑着讲,祝你们百年好合。
可,原来一切都是我以为。
身后,她们还在讨论憧憬,什么时候甜甜的恋爱也能轮到自己。
我转身离开。
和朱莉姐报备,今天打外勤卡去门店。
如果可以避开与他的所有交集。
那么一切不想被窥探的情绪,都能重新妥帖藏好。
只是时间问题。
走到一楼的大厅时候,我却猝不及防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鼻尖嗅到一阵熟悉的冷香。
不是香水的气味,却足以让我沉寂的心倏然间兵荒马乱。
是盛思危。
耳边,男人的语气异常冷漠:
「这种投怀送抱的把戏,你还真是玩不腻?」
我下意识推了推眼镜。
眼前的重影渐渐消散。
高度的近视,却拼凑不出记忆里少年熟悉的模样。
我后退了一步。
脚下高跟鞋不稳,踉跄着栽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又是这样,狼狈得无处遁形。
盛思危下意识伸出手。
却只是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居高临下地冷眼看我,「沈思宁,你是瞎了吗?」
5
我的心脏骤然收紧,攥着的手指紧了又松。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抬头讷讷说了一声,「抱歉。」
身后,一个打扮靓丽的女人快步走来,揽住盛思危的胳膊。
卢曼抿着嘴角微笑,「怕你工作一忙,会忘记吃饭,所以来实时监督。」
她的眼神从我身上划过,亲昵的举动,似在宣示主权。
盛思危和她离开后,卢曼却去而复返。
她在公司门口拦住我。
这里没有外人,她拿出一贯嗤之以鼻的模样:
「沈思宁,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知道。
盛思危在我眼里,从不是一件得胜后的奖励品。
车还没到,卢曼见我沉默,有些羞恼:
「如果不是我当初给了你一个名门千金的身份,你觉得你拿什么傍上思危?」
瞥见车到了,我强自镇定上了计程车,心脏却有一处位置隐隐发烫。
我与盛思危相识,的确是因为卢曼。
那时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新生。
爸妈因车祸去世后,留下我和哥哥、外婆相依为命。
哥哥比我早两年考上 H 大。
那几年,我们的日子过得很窘迫。
外婆卧病在床,行动不便。
我们被房东扔掉行李,被用扫把赶出屋子,在天桥底下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在无数个没有月亮的日子里,哥哥摸着我的脑袋。
他说:「小宁,一切都会好的。」
后来,一切确实在慢慢变好。
只是为了凑齐外婆的医疗费,哥哥却走了弯路。
他轻信了别人的话,借了五万的高利贷,投进一款据说会有高额利润回报的软件。
直到我们被人找上门来。
那些人凶神恶煞,说一个月内,拿不出三十万,就要剁掉哥哥的双手。
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哥哥。
他眼眶通红,写满歉疚:
「小宁,是哥哥的错,是哥哥不该轻信别人。」
那晚我从梦中惊醒,看见那个潦倒落魄的背影就站在二十七楼的窗口。
窗子被打开,进一步,就是深渊。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死死抱住他,泪流满面。
我学着哥哥曾经安慰我的样子,摸着他的脑袋:
「哥哥,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拼命赚钱,但是始终是杯水车薪。
直到卢曼的人找到我。
他们将我带去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
里面的几个女孩子都光鲜亮丽,众星捧月般围着卢曼。
「看来,你还挺在乎他的,愿意为他还清三十万。」
我现在才知道,卢曼才是我和哥哥真正的债主。
对于卢曼这个名字,我也有耳闻
她是隔壁戏剧学院里的风云人物,有钱貌美的富家千金,出手阔绰。
追她的人,在 H 大也不在少数。
卢曼给我了一叠资料:
「这是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可我已经心有所属,我要你替我摆脱这个麻烦。」
她高高在上地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我的窘迫:
「你的底细我查过了,父母死于一场火灾,外婆卧病在床,有个哥哥相依为命。」
我下意识婉言拒绝:
「我怕我做不好。」
「三十万。」
她眼里透着志在必得的笃定:
「一本万利的买卖,你甚至不需要演,一个低贱的平民,骨子里的贪婪势利,不由自主散发出溃烂流脓的气息,就足够让人厌恶了。」
卢曼断定我一定会接。
她们也没猜错,三十万,这对我来说实在太诱惑了。
我当然可以维护着自己的骄傲。
甚至拿起包厢桌上的一杯酒泼在她的脸上。
质问她,凭什么这样颐指气使?
凭什么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底?
可是,我不能。
便利店的工作一晚上可以攒六十,哥哥晚上分拣快递,一晚一百四。
学业之外,我们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赚来学费和外婆吃的药。
更遑论那笔高额的欠款。
喏,穷人的自尊永远如此不堪一击。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迟缓地道:「好。」
她们在包间里大笑,在嘈杂的音乐里,挑起我的下巴,拍着我的脸颊,「也就曼曼比较心善,愿意给你这种机会。」
也许是我表现得过于无趣,她们很快觉得厌烦。
卢曼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倏然沉下了脸。
她眼里难以掩饰的鄙夷,「还不滚?难道还要我们大小姐亲自给你倒杯酒吗?」
我点头离开。
关上包厢门前,我听见有人抱怨了一句,「真扫兴。」
卢曼摇晃着酒杯,笑着打趣,「三十万,不过一个破包的价钱,就能让沈思宁那种 H 大的好学生,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们的脚底下,还不够有趣吗?」
「那种玩意儿没什么自尊的。」
「曼曼,我觉得盛家的少爷长得挺帅,你怎么不亲自试试呢?」
「我还没玩够呢,这种人也就一副好皮囊,世家里养出的都是少爷脾气,我懒得惯,还不如会所里的男孩子体贴听话。」
门关上了,她们的声音也在耳膜里逐渐消散。
6
卢曼丢给我两件她不要的衣服:
「既然你是以我的名义去的,总不至于太寒酸。」
我穿着最蹩脚的鞋子,还有不那么合身的高定。
努力扮演着一个富家千金的角色,去参加与盛家小少爷的相亲局。
只是我没有想到,盛思危也是被迫的。
餐厅内,铜针押着留声机,是一支我从没有听过的俄语歌。
坐在我对面的少年,五官清俊,举止从容优雅。
哪怕我故意错漏百出。
将红酒撒在桌布上,粗鲁地吞咽着每一口食物。
少年依旧笑意不减,温声讲,「慢一点儿,没有人同你抢。」
以至于后来我们在一起时。
盛思危说,他对我——算是一见钟情。
我从没有信过。
当他发现,撒娇、吃醋这种恋人间的小把戏通通不管用后。
便换了一种方式……
我一边逼着自己保持清醒,一边沉沦在少年微红眼尾的欲色里。
每一个夜深,无数个动情而汹涌的吻。
少年懒洋洋地将脑袋埋在我的颈窝:
「姐姐,现在信了吗?」
我的嗓音喑哑,几近失声。
海水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过胸腔,也许……也会漫过生命。
在每一个寂寂无声的夜里盛开,凋零。
7
下午,朱莉姐不在。
设计部的总监让我去影视城的剧组送两款珠宝。
《囚徒》是盛思危的新戏,女主角是卢曼。
Fr 送去的珠宝,算是广告植入。
我去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七点。
剧组的工作人员礼貌地告知我:
「这场戏还在拍,再等等吧。」
这是雨幕中的一场吻戏。
搭建的影棚中。
卢曼裹着厚厚的披肩,她的助理递去一杯热可可,「曼曼姐,加油啊。」
开拍的时候,暖黄色的灯盏洋洋洒落。衬着角落里漫不经心吸着烟的男人,五官英气而锐利。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
藏蓝色的掐丝旗袍,将卢曼的身段衬得极好。
雨水顺着两人的发丝滴落。
在绵绵的夜色里,二人旗鼓相当,却又针锋相对。
按照剧情。
卢曼会忽然张开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漫不经心而又极具蛊惑地问,「我与她,你要谁?」
之后,饰演男主的盛思危,会动情地低头拥吻她。
镜头里,卢曼双手环过他的脖颈,耳鬓厮磨,「我与她,你要谁?」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盛思危却忽然向人群这边看了一眼。
表情隐忍而克制。
导演没有喊卡,似乎只是这场戏的一部分。
看见我的那一瞬,盛思危忽然垂下眼,烟蒂自掌心滑落。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8
最后一秒,我下意识别开脸。
躲过一道道起哄暧昧的视线,拨开众人,从片场逃离。
原来真正将一个人从心里剥离,是这样痛苦。
……
和盛思危谈恋爱的第十七天。
天台上冷清得只剩下月亮。
我们一起在露台上看月亮。
我撑着下巴,忽然道:「如果你成了大明星,我们是不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我的嗓音越来越低,「听说演员还会有吻戏。」
大概我的语气有些闷。
少年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乱:
「可以借位的,姐姐。」
他抬起手,挪开我撑着脸的手。
小心翼翼擦过我因为手心太过用力留下的红痕:
「如果你不放心,我以后就带着你,这样曼曼你可以一辈子看着我。」
我状似无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叫我阿宁吧。」
盛思危笑了一下,很听话地讲,「阿宁。」
那晚,他将「阿宁」这个名字哑着嗓音,唤了一遍又一遍。
我似乎快要觉得这场梦是真的了。
工作人员找到我,说是刚才那场戏拍完了:
「项链送来了?」
卢曼摆弄着手中的珍珠项链,「Fr 的设计也不过如此嘛。」
一旁饰演女配的孙绮看见我,笑了笑,「我记得你的,去年七月那款『玫瑰寂灭』的手链,我也入手了。」
我点了点头,「谢谢喜欢。」
她说因为下个场地协商问题,拍摄暂停一天。
剧组的几个人约定今晚去 K 歌。
孙琦约我同去,说可以带朋友的。
孙绮一直是意大利某知名潮牌的代言人。
如果可以达成合作,或可让 Fr 的品牌知名度更上一层楼。
出于工作层面考虑,我还是应了下来。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朋友,也包括盛思危和卢曼。
包厢的私密度很好。
盛思危却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出去了。
一群人在房内起哄,「曼曼姐,一会儿和影帝合唱一首情歌吧。」
卢曼瞥了一眼屏幕,嫌弃道:「《月亮代表我的心》?好土,不过与我合唱,思危肯定会配合啦。」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不知道这儿哪里起了火。
包厢外的火警长鸣。
室内音乐很响,但是众人还是很快察觉到不对。
浓烟滚滚,几乎席卷了一整层楼,灯也很快熄灭了。
所有人都在往出跑,四处都是叫嚷声。
黑暗里,我被人推了一把,眼镜掉在地上,几乎要看不见。
我在地上摸索着,却被一只高跟鞋死死踩住了手。
尖锐的剧痛几乎让我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是脸,脖颈,身体……
一下又一下。
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好几个。
黑夜滋生出的险恶人心,让这场暴行变得理所应当。
「孙绮,你也真是的,我们沈小姐还真以为你有意向合作呢?」
她们大笑着,和当初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如出一辙。
我这才恍然,原来孙绮也是当年的一员。
「早知道沈思宁是那种阴沟里甩不掉的老鼠,当初就该早点儿下手才是。」
「当年只处理了那个老太婆,那群废物,怎么不干脆把沈思宁也解决了?」
「卢大小姐要弄一个人,这还不容易吗?」
尖锐的真相震耳欲聋。
我揪住她的裙摆,字字嘶哑,「你害死了我的外婆?
「你*了她,是吗?」
她们笑得更大声了。
卢曼蹲下来,捂着鼻子,笑得轻慢,「你有证据吗?」
她狠狠踩在我胸口,声音恶毒无比,「沈思宁,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觊觎我的人,那就做好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准备。」
助理在门口大声喊着卢曼的名字,催促着她们快走。
我听到有人问,「曼姐,沈小姐人呢?」
卢曼轻描淡写,「沈思宁?我刚好像看见她跑出去了的。」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
卢曼最后一下,几乎在我胸腔上凿出一个洞来。
我好像再也缝补不好自己了。
但是恨意却在胸腔里,以最不甘的方式燃烧着。
很快,大火会将我吞噬掉。
最后新闻报道会将这场死亡,定性为火灾人群的踩踏事件。
而卢曼那个双手染血的刽子手,依然可以做着她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凭什么?
凭什么?
我承认,我从没有像这么一刻,痛恨过自己。
恨这么多年被所谓的真相蒙蔽。
恨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亲手*了她,为外婆报仇。
……
和盛思危在一起的第三个月。
外婆在乡下出了车祸。
是一辆运沙土的卡车从门前开过,恰好撞了神志不清往外跑的外婆。
我和哥哥自责得快要疯掉了。
当初被房东赶出来,外婆执意要回乡下老家,不愿给我们添麻烦。
她说可以托邻居送来一日三餐。
她说,她只是腿脚不便,并没有完全瘫痪。
外婆太固执,她不许我们退学照顾她。
说如果那样,她会趁早去死了,倒也干净。
我们违拗不过她,只能每个月将大部分的钱都寄给那个好心的邻居。
那场车祸,据老家的邻居说,外婆是为了护着门口的花椒树才出去的。
老家门口栽种着一棵花椒树,以前,很多路过的人都会去摘一把。
向来好脾气的外婆,却在那年椒树结花椒的时候,狠狠地叱骂每一个「顺手牵羊」的人。
邻居说,她闻讯出来的时候,被车撞倒在地的外婆口中还在喃喃:
「都摘完了,摘完了,我的囡囡吃不到椒叶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