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一个富有诗意的名词,农村人也叫放牛娃,就是未成年专门放牛的人。我小时候就是一个放牛娃。记得那时是八零年,家乡刚刚分田到户,我家人多、分到二十多亩田,也分到了三分之二头牛。这个三分之二头牛就是我与同队的另一家合分到一头牛。我家拥有三分之二,他家拥有三分之一。这就意味着每个月我家要放牛二十天,另一家放十天。那年,我刚好满十周岁,正是放牛的最佳年龄,而另一家又没有放牛的人,我家与他家的关系又特铁,于是乎放牛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身上。我家的牛是一头水牛,雌性,个头很高很大,长得很健壮。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有点漂亮,我很喜欢。那时村里的牛很多,田畈上的草根本不够牛吃,牛的胃口又大,所以我每天都为牛的“伙食”担心。春天,嫩嫩的草刚长出来就被牛给它剃个光头,到了春耕时,牛每天都要耕田,我就早早儿把牛牵出去,让它吃个早餐,再出去干活。在它干活时,我就小麦田里,油菜地里,到处去扯草,准备它的“午饭”。草不够它吃,就偷点别人家种的红花草,拔点萝卜菜的叶子,甚至是把家里给猪吃的米糠拿给它吃。中午,牛干了活回来,我就赶紧从哥哥手中牵过牛,先到水塘边让它喝水,然后系到一棵阴凉的大树下让它休息一下,再把精心准备好的午餐给它端来,看着它美美地吃着我高兴极了。
我的家乡流传着一个传说。就是在端午节那天,看谁放牛最早,最早的牛能吃到“仙草”,吃到“仙草”的牛就不会生病,活得时间最长。我把这牢记在心里。到了端午节那天,天上还是繁星满天,我赶紧起床,也不知道是几点钟,顾不上洗脸、刷牙,就赶紧把牛牵出去。当时田畈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非常高兴。月光照着我和我的牛,微风徐徐吹过来,让人感到阵阵凉爽。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模糊地看见马路上有个人牵着牛往田坂上赶,这时太阳还没露出脸。一个赶牛人朝我走近了问“谁呀?那么早,这回神仙草被你的牛吃了。”我听出是老队长的声音,嘿嘿一笑再回答:“是我,老队长。你也早!”到了第二年夏天,牛*了,我和妈妈细心照料它,尽量让它少干活,尽量让它多吃新鲜的草,冬天在它睡觉的地方铺上厚厚的禾秆,牛可是庄稼人的宝,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况且,它现在是两条牛命,更要多多爱护它。牛*期是一周年,到了它下崽的那天,我和妈妈守护在它身边,看着老牛安全地把它的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我和妈妈才放心了。那时正是农历七月的天气,天很热,下了崽的牛不停地流汗、喘气,我看着心疼,就拿了一把蒲扇,搬了个高凳坐在它身边,给它和它的孩孑扇风。妈妈赶紧端来了熬好的米汤给辛苦的老牛喝。老牛一边喝着米汤,一边看着自己刚出生还站立不稳的孩子,眯着眼晴,摇着尾巴,高兴地“吽,吽”唱起来了。在牛坐月子的那些日子里,我和妈妈天天用手推磨磨米浆给牛吃,牛天天喝米浆,奶水很充足,小牛也长得很快。我一有空,就帮老牛赶苍蝇,抓虱子。老牛很听我的话,我要骑它的时候由于人小一下子跨不到它的背上,我说一声“低头”,它就赶快把头低下来,我一只脚踩在它的角上,另一只脚跨上牛背再说一声抬头,它就乖乖把头高高抬起,我也就稳稳地坐在了牛背上,然后再说声“走”它就载着我往前走。过了一段时间,小牛也跟我熟悉了,一看见我就把头往我身上蹭,与我亲热得不得了,小牛长到一岁时,开始学耕田了,只是小牛有点调皮,经常挣脱笼绳乱跑,有时还会跑到别人的秧田里吃秧苗,给我家添了些麻烦。小牛学会耕田后被邻村的一户人家看中买走了,刚开始几天,我看见老牛像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不停地四处张望,它在寻找它的孩子。那些天,我的心情也和老牛一样,非常失落。忽然有一天,小牛偷跑回来了,它高兴地用头蹭老牛的脖子,在老牛的周围转来转去,老牛则静静地看着它的孩子,眼睛里充满无限爱意,一会儿邻村那个人手拿一根绳子找过来了,要把小牛绑回去,小牛则东躲西藏,四处奔跑,后来,在哥哥的帮助下小牛被那个人拴住鼻子拉走了,老牛则定定地目送着……原来,人畜相同,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它们不会用语言表达,或者表达的方式不一样,或者是我们人类不懂得。放牛娃,很辛苦。一年四季,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都必须把牛放出去。所以,那时父母就老是告诫我们,不好好读书就让你放一辈子的牛。后来,我也用同样的方式训责我的孩子:“不好好读书就买两头牛来让你去放,让六月的太阳晒死你,让冬天的风雪冻死你。”
其实,放牛娃也是有许多乐趣的。我虽然没有过骑在牛背上吹笛子的浪漫,没做过溪头卧剥莲蓬的无赖,但我经常一边放牛一边唱着走调的歌,也经常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拿着小说津津有味地读着。村子里和我年纪相仿的放牛娃很多,大家常常结伴而行,一起把牛放到圩堤上,一起去玩各种游戏。比如,大家骑到牛背上一字摆开,让牛赛跑,那场面壮观极了。还有就是故意让牛斗架,看谁的牛厉害,勇敢。如果自己的牛赢了,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还有夏天,把牛放到水里去,看谁的牛潜水潜得最深最远。输了的恨不得自己下水去帮牛一把,得胜的主人就别提有多自豪和得意。有时,大家互换看牛,另几个人偷懒去甘蔗地里拔甘蔗吃,有时大家把牛集中到一起,派几个人看管,另外几个人去别人的瓜地里摸瓜来吃。十岁到十四岁,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每个寒假、暑假都要去放牛,时间一长,牛和我成了朋友,一看见我就高兴地摆尾巴,有时还大声地欢呼“吽、吽”。十四岁下半年,我要去别的村读初三了,家里没有适合放牛的人,这时打田的拖拉机也已兴起,家里商量后决定把牛卖掉,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心里很难过,有太多的不舍。买牛人来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的下午,我恰逢在家。我一再叮嘱那个买牛人,这头牛很棒、很乖,你一定要好好待它,不要常用鞭子抽它,耕完田后给它吃点好料,尤其是冬天不能冻着它。买牛人从母亲手里接过系牛绳要走了,我看见母亲眼里闪着泪花,把头扭到一边去,我把牛和买牛人慢慢送出了村庄,要回家去。牛似乎意识到什么,不肯再往前走,还用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有点伤感,就像与要好的朋友分别似的,买牛人在吆喝着牛往前走,牛走几步又回头看看我,慢慢地终于消失于我的视线……我的放牛生涯也就结束了。事隔多年,我还记得那头牛的模样,尤其是它临走时含情脉脉看我的样子……*
作者简介:舒满花,江西鄱阳人,不被尘染,不随浊流,在有情的世界里静静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