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作者自摄
阔大典雅的福寿堂,正中悬挂的“福寿堂”匾额之上,还悬挂着另一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懿旨嘉奖。右边款云:钦赐四品商勋浙江举人余北熊兴办实业以志嘉奖。
余觉人情练达,又善于捕捉机会,他紧紧抓住慈禧太后的高兴劲,及时上书,建议创办女子刺绣学校。在获得批准后,他们夫妇俩获得前往日本考察工艺教育的机会,回国后率苏州刺绣教师等一干人马到京报到,余觉任绣工科总办,沈寿任总教习。颇善交际的余觉,在北京风生水起,社会知名度也就更高了。
就是这样一对夫妻,在并不遥远的晚清,有神仙佳侣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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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事业在京城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之时,恰逢实业救国的浪潮席卷全国。于是,实业救国的代表人物张謇,就跟这对夫妻的命运紧紧勾连起来。
而将他们串连在一起的,正是沈寿的绝世绣艺!
1910年,清政府在南京举办全国第一届南洋劝业会,时任江苏咨议局议长的张謇被任命为大会审查长。当时,有一幅顾绣董其昌书大屏需要鉴定——顾绣是明代上海露香园顾名世家的女眷所绣作品,很有名望。张謇一时难判真假,听闻沈寿的绣艺高人一筹,就特地延请她一鉴真假。绣品刚一展开,沈寿即判为真品,张謇问:“凭何断定?”
沈寿答曰:“一看针法,便不难分辨。”
这一次,张謇被沈寿的鉴赏力大为折服。1912年10月,担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实业总长的张謇,恳切邀请沈寿担任筹建中的南通女子师范附设的女红传习所所长兼刺绣教员。1913年前后,在女红传习所建造期间,张謇五次致信,盛邀时任天津自立女红传习所所长的沈寿来南通执教。1914年10月,沈寿终于挡不住张謇的真诚邀约,前往南通,担任女红传习所所长兼绣科主任。
南通女红传习所,图源:史志通
沈寿,这个被俞樾喻为“针神”的精致女人,从此就跟一代实业家张謇的事业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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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没有当年的南通之行,也许,历史会是另一幅模样。
但是,历史又岂能假设。
现在,梳理沈寿与张謇的交往,其实也是张謇与余觉从相识、相知、最后到相误的过程。起初,他们夫妇来到南通,余觉因为工作之需被张謇派往上海,筹设绣织公司,而张謇与沈寿也就有了更多接近的机会。当时,张謇因不支持袁世凯的帝制活动,辞掉总长之职,返回南通,恰逢沈寿患病,时有腹胀胸闷之疾。张謇就对她特别关心,又及时请医诊治,还让沈寿从传习所宿舍迁到环境清静的“谦亭”静养,收她为徒,亲授诗词。
张謇从《古诗源》里选了73首古诗,亲笔抄写、注解,连平仄声都做好记号,装帧成一本小册子,题名《沈寿学诗读本》。张謇在给沈寿的诗中用“比翼鸟”“比目鱼”和“鸳鸯”这些词,大胆而直露地表达了对沈寿的爱慕之情,而沈寿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惧怕流言,不敢把对张謇的仰慕吐露出来,只好在诗中写点“本心自有主,不随风东西”的句子。野史有载,当时沈寿对张謇也有过一次含蓄的表露,也就是在她长期卧床养病时,开始掉头发,用自己细柔的长发绣出张謇的手迹“谦亭”二字。
发绣“谦亭”书影照,图源:钱佚樵编著《张謇与沈寿》
张謇得此佳作,心意相通,赋诗《惜忆》一首:
感遇深情不可缄,自梳青发手掺掺。
绣成一对谦亭字,留证雌雄宝剑函。
1919年沈寿旧病复发,张謇倍加关切,特派专轮到上海延请著名中医师沙健庵前来医治。他想到沈寿早有写绣谱的意愿,“惧其艺之不传而事之无终”,于是征得沈寿的同意,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沈寿口述绣谱若干则,他负责笔录,花了3个来月时间,把沈寿30多年所积累的经验和创新心得全部记录在册。
张謇把书条分为绣备、绣引、针法、绣要、绣品、绣法、绣节、绣通八个部分,然后编写成章,名为《雪宧绣谱》——雪宧,就是沈寿的号。这部专著的完成,凝结着两个人的心血,张謇在《序言》中如此深情地回忆:“积数月而成此谱,且复问,且加审,且易稿,如是者再三,无一字不自謇出,实无一语不自寿出也。”
1919年,《雪宧绣谱》由翰墨林书局印刷出版,这也是我国第一部系统介绍刺绣理论和技法的传世之作。
《雪宧绣谱》书影,图源:张謇研究
1921年6月8日,沈寿与世长辞,时年48岁。
72岁的张謇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在沈寿的遗体前老泪纵横,写下了《惜忆四十八截句》。张謇遵照沈寿的遗愿,将其安葬在能望见长江和苏南土地的黄泥东南麓,墓门石额上镌刻着张謇的亲笔楷书:
世界美术家吴县沈女士之墓阙
墓后立碑,碑之正面,刻有张謇撰写的《世界美术家吴县沈女士灵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