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张良较之昔日处心积虑“复韩”时的张良,对于天下大势的认识,已然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这也为此后汉王朝的统一减少了不少麻烦和阻力。由此不难看出,张良是一位洞察秋毫的谋略家和与时俱进的政治家。
当刘邦在契弟项羽面前吃瘪时,兵仙韩信却在一路高歌猛进,凭着他出神入化的指挥,汉军连下魏、代、赵、燕、齐诸地。汉家的朋友圈越来越大,也让韩信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让人禀告刘邦自己要做齐地的“假王”。
刘邦一听就火了,当着韩信使者的面扯开嗓子就骂:“老子久困于此,时刻盼着他带兵前来相助,不想他竟要自立为王?”正在旁边的张良闻言吓坏了,和陈平赶紧示意刘邦。老刘猛地醒过味来,遂改口继续骂:“大丈夫平定诸侯,要做就做真王,何必做假王?!”一向口不择言的刘邦真是脑筋急转弯的高手,如此无缝对接的一骂,韩信的使者觉得毫无违和之感,忙不迭地替主子谢恩。
当年二月,张良就带着印玺去齐地封韩信为王。张良看出了刘邦的权宜之计,但他却不会跟韩信说破。在他心中,已无韩国,何来齐国?天下乱了太久,张良只希望能早点安静下来。
刘邦“行虚惠而受实福”的伎俩果然让韩信很受用,也让他在楚汉战争的最后关头坚定地站在了刘邦一边。
公元前203年,汉楚形势逆转,下邑之谋的好处充分显现。楚军兵疲粮竭,项羽被迫与刘邦讲和,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
在项羽拔营东归彭城后,刘邦也欲引兵西归关中。楚汉大戏如果这样演下去的话,那么双方各自休整,然后再重新上场开打,真不知天下宁定会在何年何月?在这个重大的转折之际,张良以一个政治谋略家的深邃眼光劝谏刘邦:“如今汉据天下三分有二,正是灭楚良机,宜猛追穷寇,毕其功于一役。否则纵楚东归,必将遗患无穷。”刘邦采纳张良的意见,亲率大军追击项羽,并令韩信、彭越合围项羽。然而,这哥儿俩却迟迟不肯发兵,使得刘邦被含恨反击的楚军一顿痛扁,只得躲在固陵(在今河南太康南)的壁垒中焦虑不已。
张良对于韩、彭的小心思早已了然,他建议刘邦赶紧给二人画定疆界,让他们安心做王。这样他们很快就会派兵来援。刘邦立刻派人带上地图找到二人,一番图上作业后,二人果然发兵。再之后,韩信为帅,使用“十面埋伏”之计,加上张良的“四面楚歌”彻底粉碎了项羽的最后一点战力,迫使其在乌江自刎,从而结束了惨烈的楚汉战争。
张大仙计安新朝 修仙果道
公元前202年二月,曾经不务正业的刘三正式变身君临天下的汉高祖。
同年五月,刘邦在洛阳南宫与群臣欢饮。席间,酒精上头的刘邦论及楚失天下、汉得天下之由时,道出其中的关键在于自己能够并用萧何、张良、韩信三杰。他专门评价张良道:“夫运筹策于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正因如此,后代雄主总爱对自己的谋主夸上一句“吾之子房也”。
新兴的汉帝国面临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定都何处?汉高祖在定陶称帝,但定陶无险可守,作为商业中心尚可,若是作为大国腹心就让人不放心了。大臣们都觉得洛阳不错,周室在此经营多年,又是天下中心,而且离大多数汉臣们的老家楚地不远,于是纷纷建议定都洛阳。只有一个刚从西域返回洛阳的齐人娄敬提出建都关中,凭高视下,可得山川之利。
刘邦一时拿不到主意,就找张良问计,张良虽然是韩国旧人,但却深知关中之利,建议道:“洛阳四面虽有山川之险,但腹地太小,方圆不过数百里,周室迁都于此再无复兴之望。相反,关中左有崤函之固,右有陇蜀之险,土地肥沃,天府之国,帝王之基。臣赞同娄敬的建议!”有了张良的分析,刘邦决定定都关中,八月,汉帝国正式迁都长安。
解决了房本的问题,下面更棘手的就是待遇问题了。大家跟着刘老三打死打生,不就是图个开国功臣、公侯万代吗?刘邦知道这事不能拖,就在安顿好定都之事后,大封包括张良在内的20多位功臣。哪知道僧多粥少,这下子如同捅了马蜂窝,大家为了受封之事议论纷纷,一些粗坯甚至在入宫朝见时也争论不休。
刘邦不止一次在阁道上看见当年的老兄弟三五成群地聚坐在一起窃窃私语,非常担心地问张良是怎么回事。张良早知端的,却故意吓唬刘邦道:“他们在商议谋反!”一句话唬住了造反起家的刘邦,忙问原因。张良道:“陛下起自布衣,是靠着这些人才争得天下的。现在您当了天子,可是受封的都是您平时喜欢的人,诛*的都是您平时仇怨的人。现在朝中忙着统计军功,准备对所有的功臣进行分封,可是天下的土地人口毕竟有限,有些人怕陛下不能封赏他们,更怕您追究他们平常的过失以致被*,因此才会聚在一起商量造反!”
刘邦见张良说得气定神闲,猛然明白张大仙已有对策,忙虚心求计。张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陛下平日最恨,且群臣尽知的人是谁?”刘邦咬着牙说:“是雍齿这个二五仔!”张良一笑道:“请陛下先封雍齿吧。群臣见雍齿这货都能受封,自然就安心了!”果然,当雍齿就封什邡侯的诏命一下,众人都不再聚讼纷纭了。
张良的安一仇而坚众心的权术,不仅纠正了刘邦任人唯亲的弊端,而且轻而易举地缓和了矛盾,避免了一场随时可能发生的动乱。
当大汉渐渐步入正轨后,体弱多病的张良早已不是那个颜如女人的美少年。相反,相三代的张良深知,此后朝廷的内斗将多于外争,如果想持盈保泰,最好的立身之道,就是托病远离政争,从“帝者师”退居“帝者宾”,让自己成为一个可有可无、时进时止的位高闲人。因此,张良极少参与刘邦翦灭异姓王的残酷斗争,对于故国之主韩王信的迁国叛乱无动于衷,对于皇室成员的明争暗斗,更是恪守“疏不间亲”的祖训(想来,张家能够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韩国朝堂维系那么久的相权,也是这条金律的功果)。
只有一件事,让张良这位大隐隐于朝的智者不得不重返现实、再展奇才。公元前197年,刘三受不了枕头风的劲吹,动了改易太子的念头,想废除吕后所生的太子刘盈,改立戚夫人所生的赵王刘如意。这在古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尤其是大汉初立,此时换太子必然引发了一朝空前的政治危机。
朝中大臣几乎一边倒的站在刘盈一边,可是这仍不能改变刘邦的初衷。吕后见情势危急,就问计于张良。张良有心不管,却也担心自己智计百出开创的局面化为泡影,就对吕后说:“口舌难保太子,唯有请出陛下一直请不动的商山四皓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只要这四尊八十岁的白发老人往太子身边一坐,即可安保太子之位。”果然,当刘邦在太子处看到四皓后,登时明白太子羽翼已丰,已难以撼动,从此再也不提改易之事。为此,吕后对张良感激不已。
此时的大汉经不起折腾,尤其是怕你死我活的皇室内斗,张良一计安太子,为大汉政权的顺利交接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于后人所说“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害刘”,那纯粹是超越人力的上帝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