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养浩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
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倚仗立云沙,回首见山家
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
云霞,我爱山无价
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
这首《雁儿落带得胜令》是由《雁儿落》和《得胜令》两个小令曲牌组成的双调带过曲,这是一幅生动逼真的山水图画,也是一首赞美自然风光的优美歌曲。
云山是隐者的最爱,饱览了宦海风云、人生艰难的张养浩回到了云山的怀抱,他喜欢观赏云与山互相映衬而又各具风致的美丽,喜欢伫立在云彩环绕的沙丘,回看山间的人家,看野鹿在山草丛中酣睡,看山猿嬉戏在山花之间。
张养浩对云霞说:“我喜爱这山色无价,会选择好时光来这里漫游行踏。”他也感到云山温柔的回应,感到云与山也深深地喜爱着自己。
张养浩,字希孟,号云庄,又称齐东野人,今山东省济南市人,元代著名政治家,文学家。他从小就聪明过人,有义行,才学闻名天下,在元朝喊人最下等、文人无出路的年代,19岁便入朝为官,身居要职,高官厚禄享之不尽,他为官清正、刚正不阿,“入焉与天子争是非,出焉与大臣辨可否”,令官吏敬畏,任监察御史时弹劾了不少不法之徒,曾因上万言《时政书》,言辞尖锐、切中时弊,几遭*身之祸,百官敬畏,民心拥戴。
在为官30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感到“看了些荣枯,经了些成败”,一切都显得那般无趣,遂辞官回家,隐居于世外。朝廷六次召他入宫,都被他婉言拒绝。想来他是知道自己在朝中触了太多的逆鳞,早晚要遭到暗害,不如就此收场。
放下了朝政的担子,张养浩的心思全落在作曲弄文当中,对生活和命运的吟咏成了他的文学主题。在《殿前欢·对菊自叹》的曲子中,一株菊花就化作他顾影自怜的倾听者:
可怜秋,一帘疏雨暗西楼。
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
对黄花人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
问花不语,花替人愁。”
张养浩本来认为凋零的花应比他更自怜,但实际上菊耐秋风的能力远超乎他的想象,于是张养浩才想,也许菊花是在替他悲苦,是以纷纷凋谢。西风碎剪叶飘零,张养浩推开了窗子,映入眼目的不是一帘幽梦,而是凄冷疏雨,从楼瓦淌下,化作雨帘。
重阳节后,菊瓣满地,曾经的鲜艳夺目的花朵落去了大半。花虽败落,但那些依然在枝头盛放的秋菊仍保有风采,张养浩再一看自己,却已瘦得不成人形,他忍不住问花,自己该如何是好,花虽不语,想必它也在为自己感到忧愁,一句“花替人愁”,顿使曲子中的愁情变得更加浓郁。
菊花是陶渊明的最爱,陶渊明经常对菊咏叹,表明心迹,张养浩选用菊花,自然是说自己也想如陶渊明一样,成为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居者。往日的宦海风波已成过去,鸟儿返林、鱼儿纵渊,那时的陶公何等惬意,张养浩也想成为又一个陶公,过着池鱼在故渊的生活。
《雁儿落带(兼)得胜令·退隐》这首散曲,就是他脱离**后,日子闲适异常,每日都到家门前的山中漫步,偶尔坐看晴空之上云来云去,欣赏如画山色,写下了这首退隐的曲子。举目望去,山色因云的有无而忽明忽暗,云则随着山的高低忽上忽下。天地见的景象真是奇妙。他拄着登山的拐杖,抬头看到云山相依相偎,低头可见山下的人家,周围则是山猴戏耍,野鹿徜徉,芳草遍地,如临九霄仙境。
他就这样看呆了,恨不得扑进云团、投身花野。没有了烦恼,一切都变得比以往更美好。这一刻,山水与他共融为一体。 张养浩回到家乡,玩得痛快,每日对着荷花烂漫云锦香,他还给自己的隐居别墅起了个浪漫的名字叫“云庄”,意思是说自己能够身在云端无拘无束。庄内置有一座绰然亭,风姿灼灼,周围的花与竹无半点俗气,空气中飘着清香。此等“美色”当前,用张养浩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着老夫对着无限景,怎下的又做官去?”美景在手,实在舍不得它而去做官。
处江湖之远,心虽不思庙堂,张养浩仍有很多挂牵,元天历二年即1329年,朝廷以“关中大旱,饥民相食”为由请他担任陕西行台中丞前往赈灾。此时的张养浩身染重病,卧居云庄,多日不出,但想到灾民受苦受难,他强打起精神收拾包袱上任。
临行之时,他“散家之所有”,“遇饿者则赈之,死者则葬之”,途经潼关,看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张养浩不禁仰天悲呼:“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千年一叹,没有比此更沉痛的,这一上任,张养浩四个月未曾回家,每日在灾区居住,鼓励灾民,躬身劳作,终因劳瘁而猝死于灾棚之内,年仅60岁。
云庄外的山色依旧,庄内的人却已不在,绰然亭还在等着它的主人来乘凉,可是时间久到山色空蒙、霜落长亭,那抹淡然的身影仍然不归。原来,即便世外美得令他再不舍,他还是眷恋着值得怜悯的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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