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奇书《金瓶梅》以潘金莲、李瓶儿、春梅命名,借西门庆以描画世之大净,应伯爵以描绘世之小丑,诸淫妇以描画世之丑婆、净婆,令人读之汗下。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金莲以奸死,瓶儿以孽死,春梅以淫死。
东吴弄珠客曰:
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
生畏惧心者,君子也;
生欢喜心者,小人也;
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
表面写的是性,内里揭示的却是人性。
《金瓶梅》中所描述的西门庆最后死于连续纵欲、精尽而亡,年仅三十三岁,那么,事实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我们来看看西门庆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月都与那些人有过接触?
十二月初七,西门庆当晚赶赴勾栏,与郑爱月相会,并一番云雨。
十二月初九,西门庆看上贲四媳妇,并多次入港。
正月初二,西门庆再通贲四媳妇。
正月初六,西门庆到招宣府与林太太再战。回府后初次感到“腰腿疼,懒待动旦”,认为是“春气发了”。
正月初七,当晚在孙雪娥屋中,让雪娥替他打腿捏身了半夜。
正月初八,白天就着如意儿挤的人乳吃了任医官给他的延寿丹,并与如意儿一阵狂颠。当晚又与潘金莲交欢。
初九,潘金莲生日,白天祝寿,晚间西门庆在如意儿屋过夜。
正月十二日,西门庆请林太太与何千户娘子看灯,看到何千户娘子蓝氏不觉“魂飞天外”,于是散场后拿来爵媳妇解馋。是夜,在月娘房中歇息。
正月十三日,西门庆已感觉昏昏沉沉,但收到王六儿送来用头发编成的同心结后,仍到王六儿家中与其欢娱,又吃梵僧药,又用红粉药子膏。当晚回到家中,潘金莲又乘西门庆半醉,把三颗梵僧药悉数倒进西门庆口中,一阵折腾,直弄得西门庆精尽昏迷。
“西门庆只望一两日好些出来,谁知过了一夜,到次日内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瘰来,这肾囊都肿得明滴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红瘰即红色肿块和斑点。
任医官对西门庆的诊断是:“老先生此贵恙乃虚火上炎,肾水下竭,不能既济,此乃脱阳之症,须是补其阴虚,方才好得。”
胡太医认为是:“下部蕴毒,若久而不治,卒成溺血之疾。乃是忍便行房。”吃了胡太医的药,反而尿不出来了。
名医何老人的儿子何春泉认为西门庆得的“是癃闭便毒,一团膀胱邪火赶到这下边来,四肢经络中又有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
又请何千户推荐的刘医师来,第一剂药喝后没有反应,第二剂药后浑身疼痛,叫了一夜。当晚五更时分,“那不便处肾囊胀破了,流了一滩鲜血。龟头上又长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
“过了两日,月娘痴心,只指望西门庆还好,谁知天数造定,三十三岁而去。到于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回头来看,任医官是个标准的庸医,他认为这是中医所说的“脱阳”;刘医师也是个混混,诊断根本就不沾边;胡太医这回说是“下部蕴毒”,实际是性病的意思,还算大体不差;而何春泉认为的“癃闭”“便毒”属于尿道感染引发的性病——“淋病”,而淋病在中国唐代医学文献中就已记载了(见高罗佩《中国古代房内考》,页241),用老经验判断新病情,当然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
对照西门庆的症状,这“癃闭” “红瘰” “疳疮” “胀破”,不就是梅毒的标准临床症状吗?第一期梅毒通常是不足以致命的,元月初六病发后,西门庆仍然淫欲不断,劳累过度的结果,导致了身体免疫功能降低,梅毒螺旋菌繁殖,等拖到人病倒时已经是十四日了,加上这段时间潘金莲还和他继续床事,引发了进一步泌尿道合并感染,造成了后来的败血性休克、多重器官衰竭,最后搞得连命都保不住。
谁最有可能把这个病传染给西门庆?
从西门庆正月初六感觉不舒服来看,他应该是十二月上旬感染上病毒的。翻《金瓶梅》,找出12月上旬到中旬和西门庆发生关系的女人,我们发现,除去潘金莲与孙雪娥不算,只剩下两个女人: 一个是伙计贲四的老婆贲四嫂,另一个则是妓女郑爱月。书上说这个贲四嫂“原是妮子(奶妈)出身,与贲四私通,被拐出来,占为妻子。然而贲四嫂和西门庆的贴身奴才玳安一直有私通的关系,如果她有梅毒的话,玳安应该也会得到梅毒才对。在往后的故事里,我们并没有看到这样的记载,因此贲四嫂传染给西门庆的可能性不大。
梅毒是与多性伴侣者有不洁性行为才可能传染的病毒,上面已经排除了贲四媳妇。清河(临清)是个位于运河旁,充满了南来北往生意人的商业城市。商业经济昌盛的结果,梅毒螺旋菌也跟着流通。郑爱月是清河名妓,接待江浙客人不少,得梅毒的可能性最大。因此,我们说是她把梅毒感染给西门庆,用流行病学的观点来看,应该是合理的推论。
梅毒何时传入中国的?
梅毒,法国人叫它“那不勒斯病”,德国人和波兰人叫它“法国病”,俄罗斯人叫它“波兰病”,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叫它“基督徒病”,印度人叫他“葡萄牙病”,岭南以北的中国人叫他“广东疮”,日本人则叫它“中国疮”,到了1530年,它获得了今天通用的拉丁语名字“Syphilis”,汉语则以病症特点叫它“梅毒”。“弘治末年(明孝宗,1505)梅毒借道东南亚从岭南进入中国 ,自广东人始。吴人不识,呼为广疮,又以其形,谓之杨梅疮。”(俞辨《续医说》)。李时珍在《本草纲目》(1588年)也记载了差不多的观察:“近世弘治、正德(1506-1522)间因杨梅疮盛行……”跟据吴唅先生所考据《金瓶梅》的成书时间(1582-1602年),正好处在这段时间里。
《天才、狂人与梅毒》(作者(美)德博拉·海登)一书揭露:尼采、王尔德、梵高、林肯、贝多芬、乔伊斯、舒伯特、舒曼、福楼拜、莫泊桑等都曾感染过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