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亦斌
2020年，我无意中看见了当地博物馆的志愿者招聘启事。
从小被问到“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我都很郑重地回答：“想当考古学家。”脑中自动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我穿着灰色制服，戴着透明护目镜，正在小心翼翼地用毛刷子拂去文物上的灰尘，然后扭头和助手说，“这件宝贝是唐代的花瓶，请妥善保存”。白日梦做到一半，我妈就在一旁不停念叨：“学历史赚不到钱，人到中年还只能骑自行车。”
后来，我妈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成为考古学家的愿望早已被世俗的琐事挤压到遥远的天际。只有当我在博物馆漫步时，这个念头才从记忆深处微微地探出脑袋，提醒着我曾对文物和它所代表的历史文化，产生过一点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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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里的启事就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我心里的小火苗：“如果我能去博物馆工作，会是什么样的体验？”我早已抛弃了赚钱谋生的功利想法，如同保持一段距离去欣赏一件艺术品，你就不会肤浅地考虑它价值几何，而是更注重其审美意义，以及是否能契合自我兴趣爱好。
于是，我飞快地写下申请邮件，一周后被通知面试。整个过程比想象得内卷，应聘者来自社会的各行各业，有新闻工作者、教师、画家、企业家、民俗家、全职太太。整个博物馆志愿者团队分为五个小组：文案组、基础服务组、数字影像组、科普组、讲解组。
我最初应聘的岗位是讲解，但被长达一万字的考核任务吓得头皮发麻，后来转投“文案组”的怀抱。文案组的工作简单概括就是幕后写手，负责活动策划和新闻宣传，远没有其他小组那么光彩夺目。
我先生每次见我下班后还在那里痛苦地码字，都会戏谑地说：“都免费了，还要写得这么兢兢业业！”我先搓揉起僵硬的脖子，再抓抓日益稀薄的头发，嘴里总会用马斯洛那套“尊重和自我实现”的理论回应质疑，但总觉颇为心虚。
去年，麦积山石窟来我所在的城市作特展，我负责写儿童教育活动的策划方案，整整写了5个多小时，内心特别地焦躁，本职工作被老板狂虐，家里一堆家务没干完，孩子在旁边嗷嗷直叫，开始不停地责问自己为什么要找罪受。虽然如期交了稿子，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然而，当我被邀请去参加了第一场活动，想法却被彻底改变了。我像个普通观众隐匿于人群中，看着其他志愿者像演员般说出提前设计好的台词，当小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挤作一团，掌声和笑声不绝于耳，再精美的石窟造型也难以展现出世俗动人的微笑，再优雅的佛陀形象无法勾勒出人间绚丽的烟火。此刻，我的心底涌现一丝朴素的感动，博物馆这样的公共场所能把人群重新联结在一起，在对共同文化和价值观的追寻中，孕育出无比亲密而友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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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馆长讲起了他年轻时的故事。20世纪80年代初，他刚毕业就被分配到博物馆，当时是一个冷门且偏僻的单位，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公园。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观察各种昆虫,看小虫子鼓动翅膀，发出阵阵虫鸣。有一天，他突发奇想，抓到一只极大极美的蝴蝶做成了标本，本想自己收藏把玩,但想着独乐不如众乐，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制作出大量的昆虫标本。三十年后，这些标本还被稳妥地收藏在博物馆内的动物标本陈列室，不时逗得一帮孩子啧啧称奇，“这只蝴蝶真漂亮啊！”满头银发的馆长笑眯眯地总结：“我似乎把青春与激情定格成物件，完美地保存到现在。”
我们为什么会走进博物馆？有的人是为了欣赏历史华丽实体所带来的震撼，有的人是为了感受城市所赋予的包容与多元，有的人是为了回到一切原点而重新出发，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在这个公共空间里，分享彼此的体会，探索内心的需求，从而重新定位自我。取悦他人并不会成为负担，相反这是志愿者获取快乐的重要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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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每个志愿者服务的时限和岗位不同，有来去匆匆者，有坚守十年者，在迎新晚会上志愿者的标语为“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这让我联想起夏日夜晚，萤火虫散落在树丛里，发出点点微光，即使当时毫不起眼，却能激发某个孩子在此刻无限的好奇和兴趣，同样能构成未来某个成年人的专属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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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 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