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饭
文/张卫萍
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那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还很穷，家家户户也没有太多的粮食吃。爸爸常年在外上班不在家，妈妈一个人又要带小弟，又要到生产队里挣工分。每年挣回来的粮食还不足以糊口，再加上一个不懂事的我，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就决定把我送到外婆家去。
那一年初春，我是一路跑着跳着到了外婆家的。那时候，我和妈妈下了火车，从车站到外婆家还有三十多里的土路。妈妈背着小弟，手里提着几件换洗的衣裳，再也没有力气抱我了，就让我在前面开路。毕竟是小孩子家，没走几里就累得走不动了。妈妈无奈，只好对我讲起外婆家好吃的东西。小时候的我是馋猫一个，也不能怪我啊，那时候的人都馋，穷嘛，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吃！
外婆家都有什么好吃的呢？
妈妈就开始讲她喜欢吃的新玉米饼子，还有红薯面馍，更好吃的就是那小米熬的榆钱饭了。每到春天来的时候，榆钱树上刚长出了几枚嫩芽就挂满了一串串肥嘟嘟的榆钱。捋一把放在嘴里，嚼一下，满嘴都是清香加着香甜。生吃就已经够很诱人了，更别说用小米熬的榆钱饭了。
淘好小米，加上水，把榆钱和嫩榆叶洗干净放在米里，放上盐和蒜丝、葱丝什么的，放在大火上煮，水开了，便改为小火煨。几十分钟之后便是一锅香喷喷的小米榆钱饭，又香又甜，别提有多好吃了！
妈妈的描述不是太详细，但也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没有办法，想要吃香喷喷的榆钱饭，在大路上可是吃不着的啊！只能甩开小胳膊迈着大步向着外婆家的方向跑去。
那天，外婆家吃的是豆面条和馍。外婆和妈妈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两小碗面条，她们的眼睛红红的。我问妈妈为什么哭？她却用衣角擦擦眼角说是沙灰扬到眼睛里了。外婆家那里都是沙土地，有一点儿风便沙土满天飞。被沙土迷了眼睛是很平常的事，我也没有想太多，只记得面条很香很好吃。
妈妈第二天天不亮就带着小弟回家了。
外婆家很久没有小孩子了。所以我的到来也带来一些生趣。每到肚子饿的时候，我都会吵着吃榆钱饭。也许，那个时候，我的小脑袋里就只惦记着榆钱饭了。
傻孩子，现在榆树还没长叶儿呢？怎么会有榆钱呢？吃了饭你就到门口的榆树下去看榆树发芽了没有，长了榆钱我就给你做榆钱饭吃，好吗？
外婆枯瘦的手一边抚着我的头，一边心酸地安慰我。
从那以后，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门口去看那棵合抱粗的老榆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榆树终于结出了许多的榆钱，一串串，一串串的，真像是一串串的铜钱。难怪人们都称之为“榆钱”，真是名符其实啊！
终于有榆钱饭可以吃了。
外婆打发三舅舅爬到树上去撸榆钱。三舅舅只比我大十二岁，他非常麻利地三下两下就到了树腰。他一边撸把榆钱放在嘴巴里大嚼，一边折了一枝挂满榆钱的树枝丢给我，说：先喂饱你。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我也顾不了太多了，就把榆钱大把地塞在嘴巴里大嚼。真香！真甜！
外婆把榆钱捡干净，还有一些细嫩的榆树叶子。外婆说这个时候的榆树叶还可以吃，很嫩。再过一段时间就不能吃了，因为太老的话就有些苦了。但是过一段时间还可以有槐花吃。外婆的一番话又令我想入非非了。还没有把榆钱饭吃到嘴里，我又开始想槐花怎么吃了！
这一顿榆钱饭真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了！
我破了记录，吃了三小碗。外婆他们都笑我是小猪一转。管它呢？现在只要让我吃，我才不管上辈子是什么托生的呢？
我上高中的时候，一年到外婆家去玩。又吃了一顿榆钱饭，那是我央求了外婆很久她才做的，外婆说现在找那些小米太难了。不过，榆钱还是很香甜的。但是，心里面总是怀念儿时的榆钱饭，好像比那时的更好吃一些。
外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我说：傻孩子，那时候，没有东西吃，吃那些东西当然好吃了。现在，好吃的东西这么多，谁还吃那些东西啊？
我仔细想了想，也是啊！看来我只能在梦中吃那又香又甜的小米榆钱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