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油焖大虾的巨幅店招在霓虹灯环绕之下熠熠生辉,它那么夺目耀眼。大凡小龙虾店的门首,“帝、王、宫、殿是趋步“虾”后的必用汉字,它会依据店主的好恶而取其一。选用豪横的汉字,尤如金辉灿烂点缀其间,磅薄霸气从中而来,平添几分威豪。
上世纪九十年代,潜江河沟遍布扫荡杂食的克氏原螯虾。杂食即是不择食,什么都吃的克氏几尽泛滥。当然,彼时它的无限商机,并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虾,是荆楚水域个数最多的物产,难怪有人说江汉平原是淡水鱼虾蟹的天堂呢。克氏,舞瓜好斗红壳裹身的外来物,似乎没有初来乍到的矜持。它窜行田边地头甚至车轮飞旋的公路上,以江湖老大的风格自由出行,不羁,放肆,使它以几何速度倍增。它,能吃么?
有人捕捉克氏原螯虾在省城武汉廉价售卖,推销的术语使之成了“小龙虾”,小对应的是大,“它是龙虾的幼仔小龙虾”,贩售者凭臆想温馨地解说。大城市嘛,总有敢为人先的有识之士。彼时克氏野生土长,污泥浊水染绣了克氏的螯爪,他们用毛刷横扫克氏腹部污垢,少不得被它的双螯钳住指头。活蒸,是对克氏泄愤的食法。蒸锅里,死到临头的克氏相互倾轧,沸腾之下,克氏色泽变得彤红,撩人食欲呀。扔掉不堪食用的硕大虾头,从尾冀扯出肮脏的虾肠,就着红油蘸着虾尾肉,嗯嗯,真的好吃!
因石油而来到江汉平原的北方小伙,在广华五七采钻家属区开了家简陋的餐馆,身处五七,就以五七为名,至于五七的含义,采钻人自然明了它与石油关联,其他人知晓与否,尚不得知。石油工人辗转南北,野外钻井工作艰辛,五七小馆,是他们休闲时聚集品酒的熟络之地。
克氏原螯虾霸道而行,井架钻探轰鸣之处,克氏原螯虾唾手可得,尤如当年开垦北大荒时“棒打狍子瓢舀鱼”。虽无“野鸡飞到饭锅里”,却常见龙虾爬向灶台边。既然武汉人敢为人先,石油工人又有何惧?蒸食太儒雅,不如连头带尾一锅焖之,焖,就是盖紧锅盖微火炖煮嘛。
美味总是在偶然中获得,克氏当然不可例外。
香辛料覆盖了克氏的腥臊,浓油赤酱调和了克氏原螯虾的粗粝,油焖水炖,五七小馆用带有经典北方风格的烹饪手法,融合了荆楚嗜辣的味型,南北联姻的的油焖大虾自此诞生。
油焖大虾传播之广,食客之众,尤以红色风暴席卷华夏。油焖,成就了天下一统的美馔。
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八大菜系演绎着不同的刀工,火候,味道,地域的迵异同样食材亦会各有千秋。是啊,独具匠心的鲜明特点,才能演绎万般滋味。湖北,鱼米之乡,海纳百川,鄂菜抑或当今的楚菜却未进入清时评定的八大菜系,这是鄂楚人氏胸中的缺憾。
在中国,没有任何一种吃食在烹饪手法上的高度一统,口味,不加掩饰的彰显出南域北地,但油焖大虾的问世,却颠覆了厨灶人间世事。
油焖大虾的地源和特殊环境,融合了南北食客均能接受的中庸风格,它应当是什么味呢?鄂楚之味似乎不十分显著。管它呢?好吃就是硬道理。于是,从中国的北端至南方,油焖大虾被厨师们忠实地复刻着,传承着。二十余年鲜有改变。它源自湖北,源自荆楚,它的风味被我们熟悉乐道,它是万千楚菜的新宠。
泱泱大国,油焖大虾的滋味皆在伯仲之间,厨界谁甘平庸?打破油焖天下一统,非我莫属。踌躇满志的庖人决定罢黜油焖工艺,于是,克氏原螯虾被无数次改良和风味*,蒜蓉大虾,孜然大虾,五香卤虾你方唱罢我登场,五味调和的使创新崭露头角,但终究昙花一现,“油焖”的地位从未被新生代所撼动。
虾田,餐桌,食客筑成了小龙虾的宵夜江湖。
夜幕下的中国,油焖大虾生意火爆。酷热的夏日,银河深邃繁星高照,万千食客夜空云集,户外围坐大啖牛饮,人声鼎沸矜持扫地,其实,宵夜要的就是这种毫无拘泥风格,与其说是品味美食,还不如说是社会交往更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