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上，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后，我回家躺下，打算睡个回笼觉。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时，门铃突然响了。
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只能披上衣服起身去开门，在门边的可视系统里，发现站在外面的竟然是小舅。虽说是亲戚，但我对这个舅舅没有好印象。
出于基本的礼节，我开门将他迎进来。他进门就将一箱牛奶放在茶几上：“这是给你买的牛奶，你怀着二胎，得补充营养。”看见那箱牛奶，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端了一杯茶水给他后，我掏出手机正要给外出买菜的婆婆打电话，心想小舅肯定找她有事。这时，小舅却制止我：“不用麻烦我大姐了，外甥媳妇，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
听到他的话，我本能地想着该怎么拒绝他，虽然不知道他找我具体做什么，可是我知道那肯定不会是好事，不然，他不会亲自登门。
“您找我？我能帮您什么忙？”我吃惊地问。他摸了摸早已谢顶的脑袋说：“说出来还真有些难为情。你知道这些年我家里陆陆续续发生了些不顺心的事情。”说完，他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惊，不好，他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你能不能，让你爷爷帮我看看，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我运气不好呢，还是我爹妈墓地没选对，或者是我住的地方有问题。你可得请他老人家出山，帮我好好找找原因。”
原来是因为这，我瞬间松了口气，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事儿根本不用麻烦我爷爷，我都能帮你找到原因。”“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告诉你，你这是遭报应了”这些话在我嘴边呼之欲出，最终也只能将它们咽回肚子里。
02
小舅是婆婆的弟弟。我跟老公结婚5年，对他那边的亲戚虽然不太熟悉，但他们给我的印象都很友好和善，除了这个小舅。
婆婆兄弟姐妹四人，婆婆排行老二，她的哥哥，多年前因病过世。排第三的是小姨，然后就是小舅。他做维修工程，是兄弟姐妹中条件最富裕的。
结婚后，经常从公婆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小舅的事迹，反正都是不好的一面。当时我认为是公婆太记仇，喜欢翻旧账，对亲人不够宽容。直到后来跟小舅接触过几次后，我才意识到是我冤枉公婆了。
事情还得从外公住院说起，外公79岁时，因为呼吸不畅去医院住院，结果查出了肺癌。考虑到外公年事已高，再加上癌细胞已经扩散，最终大家接受了医生保守治疗的建议——在医院调养一阵后就出院。
住院当然得有人陪护，刚开始都是婆婆和小姨轮流照顾外公，小舅夫妻一直没有露面。婆婆气不过让小舅一起照顾外公。小舅说白天要上班，抽不开身，让婆婆和小姨负责白天看护，他晚上过来照顾外公。婆婆和小姨都同意了。
有天半夜，医院突然打来电话，说外公从床上摔下来了，责问家属哪里去了。婆婆赶到医院后，才知道小舅每天晚上到医院点个卯就闪身回家睡觉，根本就没有陪护外公。
小舅是在早上6点多赶到医院的，按照约定婆婆平常会在7点钟赶到医院接替小舅。在病床旁见到早已等候他多时的婆婆，他震惊片刻后，立马又镇定自若起来。
在医院走廊里，婆婆呵斥小舅：“你就是这么照顾你亲生父亲的，他没多少日子活了，你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在床头尽最后的孝心吗？”
小舅向婆婆诉苦，在医院晚上无法入睡，白天根本没精神工作，他手里事多，在医院熬夜太久的话，他自己都先被拖垮了。
既然小舅无法分身，婆婆建议小舅妈来医院照顾，女人照顾起病人来总是比男人要细心周到一些。再说，小舅妈20多年都没有上班，没事就在牌馆搓麻将，比所有人都时间充裕。这下小舅更无奈了，声称小舅妈怨恨外公外婆当年没有帮助她，不肯来照顾外公，更何况外公又没有生养她，没有照顾外公的义务。
姐弟俩在医院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以小舅不辞而别告终。承认自己做不到小舅那样的铁石心肠和薄情寡义后，婆婆只能晚上去照顾外公。想着外公已经时日无多，在他最后的时刻能多给他一些陪伴和照顾也是做女儿应该做的。
外公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就回到了乡下老家修养。婆婆和小姨守在床前照顾了三个多月，这期间小舅回家看望过两次，在乡下吃了一餐饭后，立马转身回了市里。
在油菜收割的季节，外公走了。在一阵呼天喊地的哭声中，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婆婆，她那原本丰满的身材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了。那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之中，上下眼睑重叠着刀刻一般的三四层纹路，一双眸子由原来的清亮乌黑变得像雾霭山峦一样暗淡，拖着瞳仁的眼白已经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此刻，她安静地跪在外公床边，像座木雕，一动不动。反而是小舅和小舅妈使出吃奶的劲儿哭喊着，一边哭一边抬起手拍打着大腿，一副无比悲痛的样子。
03
办完外公丧事，小姨和小舅发生了激烈争吵，原因是小舅将外公住院期间报销的医疗费全部独吞。可外公住院的费用都是婆婆和小姨承担的，小舅根本就没有出钱，他有什么资格拿走这笔钱。
让小姨更生气的是，外公葬礼的花费，明明是三姐弟一起分摊的，凭什么礼金小舅一个人拿走。
小姨让婆婆一起找小舅把钱要回来，婆婆扯着嘶哑的嗓音：“钱到了他手里和肉包子打了狗有什么区别。”说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间睡觉了。
最终，小姨也没要回属于她的那份钱。就算小姨请来她位高权重的舅舅主持公道，那位80多岁的舅外公苦口婆心地说到筋疲力尽也没能让小舅松手把钱吐出来。
外公走后，还有一个更大的事情要面对，那就是外婆的照拂问题。从前，外公外婆两人在乡下的老房子居住，好在两人身体都硬朗，相互有个照应。现在外公走了，留下外婆一人在乡里生活那是绝对不行。乡下本来就人少，再加上外婆家独门独院，连个邻居都没有，万一她有个什么事，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而小舅却对外婆的处境不闻不问。婆婆陪着外婆在乡下住到外公满“五七”之后，将外婆接到城里跟我们一起居住。
虽然小舅对外婆的不管不顾让婆婆有些愤恨，但好在外婆身体健康，生活完全可以自理，平时不用婆婆花费太多的精力去照顾她，婆婆打算让外婆一直留在我家安度晚年。
在我家住上几个月后，小姨又把外婆接到她家去住上一阵。在两个女儿地精心陪伴下，外婆逐渐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心情也开朗起来。只是，她还是有些拘束，像个前来拜访的客人，在饭桌上，如果我们不给她夹菜，她绝不会主动去夹菜吃。身上不舒服，也不开口，就怕麻烦我们。
婆婆说外婆这是在女儿家，她不自在。毕竟在他们那代人心中，养老都是儿子的事情，儿子家才是她的家。
可是，外婆进城一年多，小舅也就大年初一的时候，来家里给外婆拜年后就离开，外婆想拉着他的手多讲一会儿话都没机会。
04
然而，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小舅两口子突然登门，一脸真诚地表示要把外婆接到他家去养老。
婆婆自然是不相信小舅夫妻的为人，觉得他们肯定有别的的目的，不会真心善待外婆，便不同意让外婆去他家。
可外婆却坚持要去小舅家养老，中途发生争执，外婆还说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话，深深刺伤了婆婆的心。
外婆喜笑颜开地跟着小舅回家了。后来，从乡下干部那里得知，外公的老宅因为修高速要被征收，加上被占用的房屋和田地，预计能拿到20万的赔偿款。
出于对小舅的了解，婆婆断定他这么着急将外婆接到他家，就是怕赔偿款被她们两个女儿分走。于是，婆婆和小姨商量去小舅家就赔偿款的分配和外婆的养老问题商量一下。
她的打算是赔偿款都留给外婆养老，先给外婆在附近租个房子让她单据居住，正好他们姐弟三人都住得很近，谁都可以照顾到她。等她将来行动不便了，还可以用这笔钱给她请个保姆照顾，这样她的晚年也有个保障。
婆婆去小舅家谈了整整一个晚上，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在我们的一再询问下，她才说出结果：外婆要将补偿款全部留给小舅，并告诫婆婆和小姨，以后她的生老病死不用两个女儿操心，就算是死，她都要死在儿子家。
那晚，婆婆彻夜无眠，她气外婆不识好歹，明明是为她好，可她却一心偏向小舅。气自己明明为娘家付出最多，最终连句好话都没有讨着，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被伤透了心的婆婆在那以后发誓再也不管外婆和小舅的事情。
05
转眼到了中秋节，我和老公带着女儿去小舅家看外婆，虽然婆婆不愿意踏进小舅家的门，可我们知道她心里是记挂着外婆的。我们带去的水果、点心、牛奶等东西都是婆婆根据外婆的口味几天前就买下的。我们出门的时候，她一再叮嘱这些东西一定要亲手放到外婆睡觉的房间里，不然她吃不着。叮嘱我们不要给外婆钱，每次给她的钱，她转身就给了小舅。
迎接我们的是小舅妈，简单寒暄过后，我把东西送到外婆房间，透过房间的灯光，我看见外脸上似乎蒙着一层灰蒙蒙的纱，不似从前那样透亮。她几次朝房门外望去，我告诉她婆婆有事没有来之后，她眼中的光一下就消失了。
正在我和外婆闲聊时，听见女儿在客厅哭了。我连忙走出去，原来是小舅妈拿了一块饼干给女儿，小舅的外孙女看见后立马从她手里抢走了。女儿伤心地哭起来，小舅妈从房间拿来一瓶牛奶给她后，她才停止哭泣。
之后，和外婆打过招呼之后，我们就慌忙离开了小舅家，我心里窝着一团火，从我们进门开始，小舅妈连杯水都没有倒给我们。这还是我和女儿第一次进他们家门。
回到家后，婆婆问起外婆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外婆一直坐在床上，我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就离开。只能告诉婆婆：外婆一切都好。当得知小舅妈对我们的态度后，婆婆开始翻起旧账，小舅家的女婿和外孙女第一次登门，婆婆都给了他们红包。如今她的儿媳妇和孙女第一次登他家的门，竟然连杯水都没喝着。
我指着女儿正在喝的那瓶牛奶说：“这不给了一瓶牛奶吗？”。婆婆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马从女儿手中抢过那瓶牛奶看了一眼后将它重重摔在垃圾桶里“我说呢，她怎么突然舍得了，果然是过期的。真不是人呀！
听到这话，我从垃圾桶中捡起牛奶空瓶一看，果然已经过期半年了。尽管把女儿喝的牛奶扣了一些出来，可女儿还是拉了一天肚子。
06
一晃冬天已经来临，怕外婆没衣服穿，婆婆给外婆买了几身衣服，让我给外婆送去。尽管我心里很抵触去小舅家，但耐不住婆婆祈求的眼神，最后只得带着衣服去敲小舅家的门。
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开门，婆婆给小舅打去电话之后，半个小时后表弟回来给我开了门。外婆在床上躺着，见到我，她双手用力地支撑着试图坐起来，我赶紧一把将她搂起坐在床上。很显然，外婆已经处于在半瘫痪的状态。
趁表弟在客厅沙发上疯狂玩游戏的功夫，我问外婆这几个月的生活状况。外婆抓着我的手，一脸无奈地说她在这里跟坐牢没区别。
白天家里就她一人，小舅妈整天在外打牌，根本就不管她，就算在家碰上，小舅妈看见外婆总是厌弃地用眼睛剜她。好不容易等到小舅下班回家，可小舅也不跟她讲话，甚至都不到她房间来看一眼。从前她还能走到客厅，主动去看小舅几眼，主动跟他搭上几句话。
自从她头痛、腰腿疼痛厉害之后，她就很少走出房间。因为她要保存仅剩的精力，撑起身子、扶着凳子去上厕所。万一不小心把尿弄到床上、身上，免不了被小舅妈骂。
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她尽量少吃少喝，因为每次起床去上厕所就像上刑场。最后，外婆长叹一口气：“我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多活一天就多遭罪一天呐。”
那次从小舅家回去后，我将外婆的境况告诉给婆婆。听完后，婆婆沉思了许久说：“这都是她自己求来，是她的命。”
第二天，婆婆让我在网上给外婆买一床电热毯，这次她决定亲自给外婆送去顺便看看外婆。然而电热毯还没收到，就接到了小舅的电话，说外婆出事了。
等我们赶到小舅家的时候，外婆泡在卫生间的水缸里，一动不动。那口水缸是小舅妈放在卫生间里接水用的，把水龙头开得很小，以一秒一滴的速度往缸里攒。据说可以省下水费。
只是没想到这口缸要了外婆的命，小舅说外婆是不小心跌倒缸里的。
葬礼上，依然是小舅和小舅妈哭得昏天暗地，在众人面前表演他们的孝顺，似乎表现得越悲伤就能堵住众人议论。尽管他们一再强调外婆是自己不小心掉到缸里去的。但多数人更相信外婆是自己故意栽到缸里，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来个彻底解脱。
07
外婆走后，婆婆和小舅彻底断绝来往，哪怕是在菜场或者公园碰到，都会绕开对方走。虽然彻底断交，但他家的消息总是从亲朋好友那里传到我们耳边。
先是小舅妈因为脊椎压迫神经，住院开刀，康复后有一边手脚僵硬，行动力大不如以前。之后又是小舅的大女儿离婚后长期住在娘家；适婚的二女儿也婚事不顺，老是碰到渣男；最可怜的还是小儿子，疫情期间被卷进刷单骗局中，30多万存款不知送给了谁。再就是，他的婚姻也不顺利，女方收了彩礼，一直不肯跟他结婚，就这么吊着他。
三四年的时间，家里接连发生不顺的事情，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找个人来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于是，他首先想到了我爷爷。我爷爷是当地远近闻名的风水师，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在家休养了。小舅想凭我的面子，一定能请爷爷出马，帮他找到诸事不顺的原因。
想起小舅的遭遇，我突然相信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这事，也更懂得小时候爷爷告诉我的：父母是自己的在世佛，不孝顺父母的人，是没有福报。懂感恩，知反哺才是一个人最好的风水。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