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概小学一二年级以前,老家那边经济上很不发达,天气也比现在要冷上许多。一到冬天,白雪覆地,放眼望去,半点绿色都没有。镇上外地来的菜贩,车上只有大白菜、萝卜、土豆,再多点就是那种一捆一捆卖的大葱,除此之外,再没有蔬菜可吃。
那时节,一个冬天,能够把寡淡的面条和馒头哄进肚里的,除了除非来客不吃的咸鸡腊肉以外,就是家里的酱缸和菜缸了。
家乡的酱,是一种晒酱,必须有高温和毒日头的催化,才能迸发出那咸鲜的味道和扑鼻的酱香。记忆中,家里的酱极为难做,经常出现一缸酱酸了或者长出苍蝇幼虫的情况。酸了是因为盐没放够,长出苍蝇幼虫是因为没有密封好。然而,除此之外,酱还有最大的一个劲敌,那就是油。如果做酱的各个环节,任何一个容器或者酱接触到的任何一样东西有没洗干净的油存在,这缸酱就会发臭。
每年到了农历六月份,就是家家户户晒新酱的时候了。酱缸仔细清洗干净,放在日头下面晒干水气,前一年收的大豆,捡干净里面的杂质和成色不好的,发霉的,烂掉的,碎的,全部都要捡出来扔掉,不然影响卖相,碎豆子也会因为成熟的不均匀,而导致坏酱。
捡干净的豆子放在清水里泡一夜,泡到豆子吸满了水,各个圆鼓鼓的。之后,刷干净锅,把豆子放进去加水煮,煮到豆子软烂,用手一捏就碎,就算煮好了。煮好的豆子放在笸箩里晾凉,笸箩要放在纱罩子里,防止有苍蝇飞进去。待豆子温度降到不烫手的时候,拌上面粉,保证每一粒豆子都均匀地裹上一层面粉。所有裹好面粉的豆子端进纱门纱窗封好绝不会进虫子的房间里,床上铺好竹席,竹席上铺一层麦秸,麦秸上是一层洗净的白布,豆子均匀地铺在白布上面,豆子上面再盖上一层洗干净晾干水分的苘麻叶。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每天母亲都小心翼翼地推开纱门进去看豆子发酵的进度。大概一周后,豆子就开始变黄,直到豆子变成深黄褐色的时候,用来晒酱的豆子,就算完工了。
此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酱缸,仔细擦干净灰尘,放进豆子,倒进煮好的晾凉的凉白开,加入大量的盐,一斤豆子三两盐,少了就酸。这个阶段,如果把凉白开换成西瓜,就是西瓜酱了。
西瓜酱中的西瓜,要是个头很大,熟透了的那种。把里面最甜的瓜心以及带着瓜子的肉都挖出来给孩子们吃,剩下的干净无瓜子,甜度也不是很高的部分,切碎代替水和豆子拌在一起,加上盐。
一切就绪,酱缸也被放在了家里最能接触到好太阳的地方,缸口上盖着透明玻璃,酱缸里放根洗干净的竹棍,用来后面每日早晚搅拌使用。缸口上的玻璃,务必要与缸紧密结合,如果做不到,就会生虫。有细心的主妇,还会在缸外面套一层塑料桶,让玻璃卡在中间,更好地起到隔绝苍蝇的作用。
每天骄阳暴晒,早晚各一次的搅打,酱里的西瓜瓤在盐和高温的作用下析出大量的水分,与酱豆结合,搅打过程中,一天一天的香味就更加浓郁起来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酱就熟了。
成熟的酱,色泽深金黄色,酱香扑鼻,最上层还能看见析出的酱油。小时候,每逢新酱成熟,母亲总会蒸一碗给我们解馋,夹在馒头里,香的要吞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