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战后就一直营业的绵谷面店,算得上是初代“丸龟制面”。
我的房东为我推荐了他父亲和他从小吃到大的绵谷手打乌冬面,正在团扇厂旁边,从二战后就开始营业,始终未间断,说它是丸龟制面业的元祖,并不为过。
饱餐了大份牛肉乌冬面后,我找到了舌头的准星——赞岐牛肉,在香川,它和赞岐乌冬一样出名。不过,当地人纷纷选择的则是冰块冷汤配热面的版本。
“中国的成语日本也有:阳春白雪,最简单的,是最高级的。”一位在高松生活快20年的华侨听了我无肉不欢的自述,隐晦地批评了我境界不高,“香川人是对面条本身有很大信心,才敢直接把一碗近乎光面端来给客人。”
“吃过香川的赞岐乌冬之后,其他地方转眼都成了浮云。”这位华侨举例说明,“小麦粉、盐和水,名副其实的阳春白雪。这境界,胜过靠油脂和蛋白质堆出来的米其林。”香川县以水好著称,好到县名都因此得名。此外,香川还有三白一黑笑傲日本:除了棉花不能入味,绫川平原的小麦,小豆岛的酱油,濑户内海的盐最终都到了这碗面里。濑户内海的盐除了调味,更是制面时让面形成最佳口感的入魂所在。
乌冬还是乌龙面?感谢历史的一场乌龙
作为一个坚决不脱离低级趣味的吃货,我坚持把浇头看得更重。然而,今天的乞丐版吃法,却是1200年前万国来仪之大唐的主食。
我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善通寺市。作为中日桥梁之一空海大师的老家,这座小城历来有不少华侨居住。最多的是福州及周边闽北同胞,怕也是托空海大师当年在福州登陆,又在开元寺精进的福。
比起回到日本弘扬佛法、发明日语假名两项世人皆知的丰功伟绩,空海大师于物质上的贡献更是实实在在。在他遣唐之前,四国北部因雨水稀少、产米极差,在日本是最贫穷的所在。而当他把在唐朝大规模种植的耐旱小麦带回国之后,其家乡在随后千余年里,都是日本的粮仓。
善通寺里的空海(弘法)大师像。
拜过了善通寺和空海大师,再祭五脏庙,我一不留神找到了乌冬面的源头。原来,udon只是音读,严格说来,并没有乌冬面这东西。如当地不少老字号招牌所写,人家的官称叫做“饂饨”。但这理当不是馄饨的通假讹写,因为馄饨(kunton)在日语中指的东西和在中国并无区别。《辞海》曰:饂,面糊也。至今,中国南方乡村也有这种食物。
“我们老家现在的主食大条面,做法和长相和日本的乌冬面一模一样”。饂饨店店主朱老板掏出手机搜索,证明此言不虚。自称朱熹后代的他,来自朱子老家、福州上游的尤溪县。直到上世纪,当地人最多的营生就是放木头到下游的福州,再出海转卖。
尤溪人放木头的闽江支流,也是空海大师旅福期间日日枕流其上的乌龙江。华南沿海包括港澳台地区,都管乌冬面叫乌龙面。无巧不成书,木头漂流的终点、也是空海大师当年隔江相望的地方,叫做尤溪洲,而“尤溪”的发音,和日语“好吃”居然惊人相似。
这些是否只是简单的有趣巧合,不得而知。只是,如果不是因为偏航,导致大师一行未在原定的扬州登陆,恐怕本文中涉及的一切都将改写了。
本期编辑 邢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