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春节,我们寨子里的活动,是把20多个单身汉集合在一起,进行批斗,希望他们抓紧找对象,赶紧组建家庭。
#本文系刺猬公社X快手“2019还乡手记”非虚构故事大赛作品
作者 | 石灿
过年,我可能要成为寨子里最靓的那个仔。
回家前,家里人告诉我,我当选成为春节期间的男主持人,要和女搭档主持首个“姑妈回娘家”过春节活动的节目。
姑妈,在我们那是指嫁出去的女儿,姑爷,则是指女婿。
回家前,我就收到了活动的节目名单和《上寨正月初三“接姑妈、姑爷回家”活动实施方案(草案)》,节目单显示,一共有27个节目,全部是我们寨子里的村民和姑妈自己上报的。
2018年春节,我们寨子里的活动,是把20多个单身汉集合在一起,进行批斗,希望他们抓紧找对象,赶紧组建家庭。
在我看来,对比去年,今年的活动要有意思多了。
但这一次,光棍汉依然被“重点关照”,这次“接姑妈、姑爷回家”活动的所有后勤伙食,以及打杂、治安保卫等工作,全部由他们负责。
但这些至少不是今年活动的重点。
回家回家当主持人之前,我还要想办法从北京回贵州的农村家里。
我的家乡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州府是凯里,也就是这两年新锐导演毕赣两部电影《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凯里。
我家不在凯里市区,而是州府下辖一个叫榕江县的小寨子。从贵阳回家,要花四个小时。我这次从北京回家,用10个小时走完了两千公里的路程。
临近春节放假前一周左右,我无意间打开抢票软件看北京飞往贵阳的直达航班票价时,发现单程机票全部费用只要花1200块左右,于是,立马买了一张。
飞机在贵阳龙洞堡机场落地,我不用出龙洞堡机场,就能坐上回家的高铁。现在,贵州的高铁非常发达,交通的便利超出我想象。贵州一共有9个市州,在2018年8月,这9个市州全部通高铁,贵州的很多村落,也在三五年的时间内,从闭塞的农业时代,一下子跳到了高铁时代。
贵州高铁交通网
一个小时后,我乘坐的那趟高铁停靠在榕江站。
榕江是一个南方小县城,因县城古榕树繁多,有大河流过而得名,旧称古州,总人口37.2万,但侗、苗、水、瑶等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80%。我每次在外说出我的家乡时,都会有人问我:
“你是不是苗族?”
“不是。”
“你是不是侗族?”
“不是,我在当地是少数民族,在外面不是少数民族。”
“那你是什么民族?”
“你猜。”
“你会说少数民族语言吗?”
“会啊,比如‘纪枸埋’‘佬骂佬’……”(音译)
“什么意思?”
“吃了没?来不来?”
其实,我是居住于少数民族占多数地区的汉族,这些地方往往比较偏远。
我从榕江搭上一辆小面包车前往镇上,再从镇上转车回家。从镇上回家不算远,半小时就到了,在没通车之前,需要徒步而行,从镇上回家得花一个下午的时间。
寨子我家所在地是一个迁徙寨,最开始只有几户人家,旁边全是原始森林,现在还有好几棵上了百岁的古树,我们一般会在特定节日去祭拜古树,祈求平安。
民国时期,我家寨子周边经常有强盗土匪出没。曾经,爷爷辈的老人们还与强盗斗争过,每年回家我爷爷都会说起他们反抗强盗的英勇事迹,每次听,都有新感受,那是他们那代人引以为豪的光辉时刻,就像《七武士》里面打败了山贼一样。
那一战,他们打伤了一个强盗,打死了一个强盗,再往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强盗敢来我家的寨子打劫。
我家寨子的祖先很会选居住位置。寨子左边和右边都有一条河。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地理方位做判断,面朝北,背朝南,左边的小河叫嘎车,右边的小河叫嘎邦,两条河汇聚后叫中寨河,除了中寨河,其他的名字全部都是苗语。
周边的寨子沿河而建,我家寨子叫做上寨,下面有一个苗族寨子,叫下寨,上寨以汉族居多,但深受苗族文化影响,很多地名都是用苗语命名的。
整个上寨依山而建,依水而伴
上寨出现过几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这几个人是上寨的榜样,小时候还在上学时,每次做家庭教育会,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都会拿他们出来教育我,“你看人家,现在在外面工作多好啊,又不用在家里挑粪,又不用放牛,又不用耙田……”
在他们的认知里,在城里工作是有出息的象征,读书是农村子弟的唯一出路,哪怕你在外面做生意赚大钱,他们也不太认可你突破阶层的途径,除了读书,那些途径都不够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