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宁之殿东西两壁的巨幅壁画,据说是唐代大画家吴道子唯一存世的作品,各高8米、长27米。其中,东壁画为“云行雨施”,画的是众天神行云布雨、普降甘霖的场面;西壁画为“万国咸宁”,画的是众神完成为民降福的任务后得胜回宫的热烈场面。两幅壁画场面壮阔,色彩鲜艳,线条流畅,飘飘欲举,真不愧“吴带当风”的画圣手笔。
全幅壁画的精华是西壁画上的飞天神。飞天神肌肉粗健,面目狰狞,手持长戟,腾云驾雾,浑身充满了力量感。他就是闻名遐迩的“曲阳鬼”,狞历的外表下是一副牺牲自己、救助他人的侠义心肠。相传,在南方一条客船上,坐了一个黑大汉,自称是保定府曲阳人,船行江中,突遇恶浪滔天,眼看着就要倾覆了,他奋不顾身跳入江中,不一会风平浪静,船客们转危为安,他却不见了。后来,船客们跋山涉水找到曲阳,在北岳庙壁画上看到的飞天神与救命恩人一模一样,恍然大悟:“救命恩人原来就是曲阳鬼。”如果说,行云布雨的众天神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之感,“曲阳鬼”则更接近于人类的情感和良善。
曲阳鬼
我站在壁画前,想象着吴道子的画笔在偌大的墙壁上挥洒着、飞舞着,线条一会儿飞散了,一会儿又相聚;一会儿稚拙凝重,一会儿又运笔成风,真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个美术爱好者,在心仪的画圣面前发出一声自愧不如的叹息。往事越千年,壁画的颜色、线条已经斑驳、模糊,但历史的沧桑画笔依旧濡染着一股暗香悠悠袭来,让我们回味无穷。
千百年后的相逢走进北岳庙,就等于走进一个雕刻、书法博物馆,让人目不暇接。北岳庙现存有200多通碑、碣、经幢,横跨从南北朝到民国1500多年,内容大多是历代祭祀北岳的祭文、重修北岳庙记及文人墨客的诗赋,真、草、隶、篆诸字体琳琅满目。曲阳是雕刻之乡,北岳庙保存古雕刻100多件,有人物、动物、佛像、经幢等。
德宁之殿月台望柱上的石狮子,数量虽不能与卢沟桥上的狮子相比,但造型、表情之丰富则在伯仲之间,或憨态可掬,或狰狞威猛,或舔犊情深,或淡静恬然,无一不流露出一股率真、淳朴的气息,虽经千百年风雨剥蚀,犹使人禁不住抚之莞尔,心里产生一种久违了的明净、澄澈的感觉,这正是艺术恒久的魅力。院子里有一座“背光佛像”,线条之清晰流畅、造型之温润沉静简直无与伦比,尽管佛头已不知去向,但还是使人忍不住想对他倾诉些什么。佛像的作者可能只是一个无名的匠人,漫漶的历史记不住他的名字,但他心中的情感是多么单纯而美好,对造型艺术的把握是多么准确啊!
我们古代的建筑、造像艺术之所以能传至千百年,是因为古人把自己的心力、情感都倾注到一砖一瓦、一刀一斧上了。他们在设计施工的时候,心里想得一定十分远、十分大,所以手下的白石才有了永恒的生命气息。时光如流水,匠人们离去了,但他们的作品却静静地在时间里等待着,等待着千百年后的一次偶然相逢。
回首北岳庙,回首数千年的历史,五岳祭祀肯定是封建帝王们费尽心机的政治操盘,但它的起源却是原始洪荒时代的人们对大地山川的敬畏。因为心存敬畏,所以有所节制、有所收敛,不敢为所欲为。现在的人呢?我们对自然还有所敬畏吗?心底的欲求还有所节制吗?这是一个不能不认真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