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24岁的女孩在可可西里结束了她的生命,救援队员根据多年的经验判断,她去往无人区的目的就是为了轻生。“可可西里”“文青”“飞行员”的标签为她的死亡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信息如此通畅的今天,我们理解一个女孩的死亡却并没有更容易。
记者|张洁琼
无人区救援
8月11日晚上10点,海西州蓝天应急救援中心队长谢文淋回到家,将身上的蓝色制服慢慢剥下,接着走进了浴室。他今年44岁,业余活动比工作还令他感到疲惫,三年来,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高原上做救援,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肺都不如同龄人的健康。
这天,海西州乌兰县察汗诺地区的天空刚露出微光时,他和救援队的队员就开车到了格尔木戈壁,在山野中行进了6个多小时后,一名队员在一个山坡北麓的大石头旁发现了他们所要救援的那名修桥工人。在距离山顶200多米的一处山缝,修桥工人斜靠着一块大石头,一只手耷拉在上面,面容安详,谢文淋上前确认了好几次,“人已经走了,拍照做好坐标,等警察来吧!”
谢文淋根据现场状况拼凑出了修桥工人生前挣扎的画面:他抱着挑战自我的信心爬上了山,在翻越第三座时,两三米高的花岗岩挡住了他的去路,每向前走一步就像要翻越一道墙。爬至山顶时,他甚至扔掉了来时带的编织袋,里面装着能救命的雨衣、毛衫、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鸡蛋。他体力完全透支了,他找到一处山缝,停下来,打电话向家人求救。
插图|老牛
于是,8月9日凌晨,蓝天应急救援中心的值班员接到了这位工人家人的求助电话。“每次搜救,我沿着遇难者的轨迹走过,都会想到这些,有的死者手里有土,那是他生前想刨开一个坑,躲进去,就跟动物一样。太可怜了!”谢文淋告诉本刊记者。
他也见过没有半点挣扎痕迹的遇难现场,比如半个月前的那次搜救。他和10位救援队员,以及格尔木100多个警员一起,在可可西里高原搜寻了4天。7月31日,他们在戈壁上发现一件破碎的黑色外套、一条牛仔裤、身份证、学生证和一具遗骸,这些全部属于一个24岁的女孩,谢文淋管她叫小黄,她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黄雨蒙。从7月末开始,媒体、网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各种标签打在她身上——一个在可可西里离奇失联的女大学生,一个被诗和远方蒙蔽了的无知文青,一个向往自由的女飞行员……
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黄雨蒙在7月7日4时到达了格尔木,早上8点,她坐出租车从格尔木市黄河大酒店朝G109国道出发,中午12点到达可可西里索南达杰保护站后,她让出租车司机返回市区,自己一个人背着行李向可可西里继续深入。下午3点,她来到了索南达杰保护站附近的清水河区域。第二天,7月9日18时,她的手机关机,彻底失去消息。
《可可西里》剧照
谢文淋第一次接到小黄家属的求助电话是7月26日晚,是小黄的闺蜜方薇薇打来的,他解释说因为黄雨蒙父亲不善言辞,所以跟救援队、媒体联系的都是方薇薇。方薇薇告诉谢文淋,小黄失联已经超过20天,7月9日小黄的父母就报了警,至今没有音信。谢文淋脑袋一沉,心想:“在无人区失联20多天,可能连一件遗物都找不到了。”但隔着电话,他没直说。
27日凌晨,谢文淋和其他10名救援队队员载着头盔、救援服、药品和氧气瓶,开车驶进清水河区域。谢文淋所在的救援队有接近60位成员,每次出任务,他们会分成两支队伍,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轮换着来。
这次搜救,格尔木派出了100多名公安干警,这么大的阵仗也是谢文淋头一次见到。警员和救援队员们被分成十几个组,每个人间隔二三十米,有顺序地在戈壁滩上排开,以差不多的节奏一起沿着河向前挪动。搜救那几天,谢文淋每天睡觉的地点都不一样。第一天是在车上,第二天在索南达杰保护站的板房里,第三天,他跟队友就地支了一顶帐篷,裹着睡袋过了一晚。
7月的可可西里温度保持在10摄氏度左右,保护区里的藏羚羊开始迁徙,花会迎来一段短暂的开放期,植被低伏在沙土表层,戈壁也显得没那么荒凉。但即便如此,天气对人的考验还是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