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的蛋壳呈现出一种高贵清新的蓝色,犹如一枚完美无瑕的绿松石,因此,特别有一种颜色被称为“知更鸟蛋蓝”(Robin egg blue),它的另一个别称更广为人知:“蒂芙尼蓝”(Tiffany Blue)。
这些颜色靓丽的蛋一度为野外的鸟类引来无妄之灾,“爱鸟者”们在旅途中搜索它们,获得至宝,然后将它们带回到自己位于伦敦或巴黎的展示柜中。珍稀鸟蛋博物馆里存放了大量不同形状与颜色的、本应孵化出生命的珍藏品。但是人们始终没有搞明白的一件事情是,鸟类到底为什么会产下不同颜色的蛋、到底是什么影响着鸟蛋的颜色——总不会是为了向人类提供展品吧?
在过去的漫长世纪中,无数人试图研究破解其中的奥秘。如果不深究其专业性的话,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位观鸟者”,是那位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不过如同他在物理领域提出一个又一个错误的洞见一样,怀揣真理热情的亚里士多德在鸟蛋研究上也继续提出着貌似有道理的谬论。他认为鸟蛋从雌鸟体内排出的时候是软的,在排出后才逐渐变硬。不知道亚里士多德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假如它的确是通过普遍观察得到的,那么,这个观点唯一有意义的地方可能在于,它侧面提供了古希腊社会的微量元素资料——当时古希腊的鸟类普遍缺钙。
鸟类产出的蛋的成色,必然与它们吃下的食物有关——这是咸鸭蛋卖家的一个宣传点,那些在海滩上吃鱼虾长大的鸭子,产下了更晶莹流油的蛋黄。但人们似乎难以想到,鸟类几乎天然地拥有从食物中分辨出钙元素的能力。
《剥开鸟蛋的秘密》,作者:(英)蒂姆·伯克黑德,译者:朱磊、胡运彪,版本:商务印书馆 2020年6月
为了将蛋成功地产下,雌鸟们必须要大量寻找富有钙质的食物。科学家们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鸟类是否有着能够敏锐嗅出钙质的先天感知能力。如果说野外的鸟类会优先选择碎蚌壳之类的食物来补充营养,那么,科学家也针对饲养场的鸟类做过实验,这些从不曾在野外待过的小家伙们,当面对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墨鱼骨时,它们也会选择它来作为产卵之前的主要食物。20世纪30年代,黑尔瓦尔德(H.Hellwald)进行的对照实验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他给家鸡喂掺了碎蛋壳的通心粉(以保证家鸡绝对吃不出碎蛋壳的味道),然后再给它们喂碎蛋壳,对照实验显示,之前吃了掺碎蛋壳饲料的家鸡如同过载了似的,进食碎蛋壳的量大幅度减少,似乎知道自己体内已经摄入了足够的钙质。对此,科学家们至今也没有合理的解释,或许鸟类和某些哺乳动物一样,在舌尖上有感。
钙质的受体?
或许,这是我们还没能发现的一种本能?
无师自通的建筑师
产下一枚蛋对大多数鸟类来说,是个非常消耗的过程。目前所知最大的鸟蛋是鸵鸟蛋,但它仅占鸵鸟体重的2%,对鸵鸟来说,庞大的身躯产下一枚相对庞大的蛋,并没有十分困难;蜂鸟的蛋很小,但质量所占比重更大。最极端的案例是暴风雨燕,它的蛋占据了自己体重的24%。我们或许难以想象,这些娇小如拇指的鸟类,如何拖着接近自身体重四分之一的累赘,外出觅食,在空中飞翔躲避。
类比人类,这相当于一位孕妇怀着体重达28斤的婴儿,还要在妊娠期自己骑自行车去拥挤的超市购物,回到家要吃掉可能接近五千卡路里的食物——对了,连房子也要自己亲手搭建。
印度洋东部粉嘴鲣鸟的鸟巢。
鸟类巢穴在城市里并不罕见,只是很多时候它们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空巢,或在楼道走廊里,或者悬在树上——在城市里想找到一棵高度足以令鸟类感到安全的树并不是那么容易。我们没什么机会去观察鸟类的巢穴,因为它们不可能将鸟窝建造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再加上部分鸟类品种的稀有性,我们仅有的观察鸟窝的经验可能只是走在路上,然后望见树上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同时担忧它会不会坠落或者从上面掉下来什么排泄物让我们遭遇阿什利·杨的尴尬(在一场足球赛中,运动员阿什利·杨疑似吞入一坨鸟屎,但他本人之后多次否认此事)。
巢穴的搭建几乎是鸟类智慧的最大体现。难以想象,这些巢穴都是鸟类们来来回回上万趟、一点一滴搭建的结果,而且它们还很有可能半途而废。缎蓝园丁鸟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最不能容忍差错的工程师。它们钟爱蓝色的素材——这同样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有实验尝试过在缎蓝园丁鸟搭建巢穴的中途,悄悄在鸟窝里塞入一些红色的装饰品,结果发现,缎蓝园丁鸟会不给面子地将它们叼走,然后扔掉。同时,在搭建巢穴的过程中,缎蓝园丁鸟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它们两性关系的发展过程是这样的:首先雄鸟要搭建一个鸟巢,雌鸟在浏览了诸多雄鸟的杰作后选择心仪者,然后再成家立业。在搭巢的过程中雄鸟稍有不慎就会惹怒雌鸟,导致对方拍拍翅膀飞走,所有工程顿时付诸东流。
与缎蓝园丁鸟不同,大亭鸟偏爱白色,它们会选择骨头和蜗牛壳来作为鸟巢的收藏品。大亭鸟的巢穴由两个平台和一个通道构成,在搭建时还采用了“透视效应”,将小的藏品放在离入口较近的地方,将大的物品放在离入口远的地方,确保雌鸟伸进脑袋评估的时候能一览无余所有的家当。
穴小鸮的鸟巢
猫头鹰偏爱的建筑材料是排泄物和食物残骸(所以尽量离它们的住所远一些)。褐色园丁鸟会叼来花朵将巢穴装饰成一个微观的空中花园。白喉扇尾鹟为了加固巢穴,会借蜘蛛丝充当钢筋的功能。有时候,鸟巢上还会出现名牌手表——鹗鸟对亮闪闪的东西情有独钟。
鸟类的品位看似正与人类的消费文化一同上升。当然,也有更野性或嚣张的,例如美洲凤头山雀,它会趁着金毛狗睡觉的时候,从狗狗的身上薅走一撮毛,用于搭建自己的巢穴。
听起来它们还懂点皮草?
嘿不要过于热心
不过,也并非所有鸟类都热衷于搭建巢穴。对崖海鸦来说,悬崖峭壁上的石坑就是天然的巢穴;火鸡和双领鸻只是在沙地上简单地刨个坑;游隼眼中理想的产卵地只需要确保卵不会掉出去就可以;弗氏鸥会将鸟巢建在漂浮的芦苇叶上,看着下雨刮风的时候鸟巢在水面上漂来漂去,它们似乎也没有任何的不安;黑顶山雀和莺鹪鹩则是节俭主义者,它们会将其他鸟类废弃的旧巢穴进行装修改造;海鸦则每年都会选择同一个下蛋地点,误差不超过2英寸。神奇的事情在于,无论是何种鸟类,它们都是在完全没有观摩学习的情况下便掌握了筑巢的艺术,这一点就像鸟类迁徙的定位能力一样惊人。鸟类再次向人类证明了,即便是微小的脑袋也会装载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奥秘。
对于这类奥秘,欣赏要远远好于尝试。
随着爱鸟运动的兴起,现代城市里居住的人们也试图展示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一些人帮助鸟类的方式就是在一些地方安置喂食器,以及人工鸟巢。人造鸟巢看似可以帮助这些小家伙们节省很多体力,让它们——尤其是候鸟们——归来后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园。不过有些时候它带来的弊端会更多。比如说,人工鸟巢的设置有时候会忽略掉鸟类的品种,例如在人工紫崖燕巢中,雏鸟的死亡率要比野外高很多,因为人们没有考虑到紫崖燕会在产卵后封闭洞口的习性,导致麻雀进入,会啄食并*害掉紫崖燕的雏鸟。
还有一些人工巢箱在设计时考虑的完全是人类的审美而不是鸟类的需要。例如有些人工巢箱会在洞口附近增加一个小平台,似乎为鸟类“人性化”地准备了一个可以眺望的甲板,但问题是,大自然中没有什么鸟类习惯于这样的设计,最终,平台只会吸引更多的麻雀。有时,看到那些容易攀爬的人工鸟巢,野生流浪猫、狐狸以及其他动物,也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去哪里寻找下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