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梦见涨大水堤坝溃败,梦见大水快漫过堤坝

首页 > 生活 > 作者:YD1662024-06-03 08: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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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坠湖

  陈宁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夫君,会有一天,扯着自己的头发将她狠狠撞到墙壁上。

  头发被他揪住的那一瞬间,她口中还没停止对他说的那些话。

  语气虽然简单,但句句真切,“我没有推她!信不信我都是这句话。是她自己跳进湖中........”

  陈宁的夫君隋原年站在她的面前,他劲拔如松,星眉剑目,陈宁娇小的身躯站在他身前整整比他矮了个头,完全被他的身影所笼罩。

  他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檀香气息,说实在的,她曾为那样的一股气息所着迷不已。

  此刻他浑身散发寒意,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意思是一个好端端的正常人,没事会在这样的雪天里面自己跳入冰湖?陈宁,你就算是要编个瞎话,起码也编个像样点的。

  不知怎地,被他那样看着,漆黑的眼眸森森寒意不仅令人心生寒意,同时也不由腾升起一丝惊惧。但她还是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淡淡说道,“这个你得去问她.......”

  话还来不及说完,他阴沉的脸上已经显露出不耐烦,大手拽进她发丝的那一瞬间,陈宁脸色腾地一阵惨白,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一撮头发被他拽掉下来,本能地想去捂着自己的头。

  他的目光直视进她的眸中,陈宁从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狼狈的倒影,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是炙热的愤怒,

  “够了!你还有理是不是!你太叫本王失望了!凌兰现在还躺在床上发烧,大夫说会不会落下病根还无法得知。你是怎么敢的啊,她是个公主,就算真的有什么冲撞到你,你这个正妃就不能礼贤淑德包容下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个毒妇有何区别!”

  陈宁被抓的头皮生疼,眼中尽是泪水打转。隋原年最后一句话,扎在她心上,比此刻头皮上传来的痛感,要深切千万倍。嘴角不禁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你居然还笑的出来?”隋原年双眼有如寒潭,深不见底。

  “看来本王平时对你太放纵了,今天不给你来点真的,你就是不肯认错是不是?”

  “我没有推她,何错之有......”

  强忍着泪水,不想让自己的防线溃败。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一听到这话,隋原年彻底失去了耐心,手上的劲就更大了。

  陈宁挣扎得厉害,头上的玉簪早已掉落,断成两半,她的心咯噔也碎了两半。那是隋原年三年前送她的梨花翡翠簪,上面还有只蝴蝶,是平日里戴的较为频繁的一只簪。

感受到屈辱一阵接一阵地向她奔涌而来,心中只剩下不甘与委屈。一想到龚凌兰此刻躺在床上再次装出可怜惺惺作态的样子陈宁就想作呕,明明就是她恶人先告状,自己跳湖制造自己被陷害的假象。

  隋原年眼中的怒意显然已经到了极点,扯头发的那只手往一旁用力往外甩去。

  他是练武之人,甩出的力道非常人可比。

  陈宁毫无防范,像只断线的风筝一下就被甩向大堂那面平整的墙壁上。

  头撞向墙壁的那一霎那,她听到了她的贴身婢女的惊呼。

  “砰——”

  陈宁脑子空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感到头上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

  或许连隋原年也没想到这样一甩会导致她去撞墙吧。

  他看到墙壁上那抹刺目的殷红,愣在原地怔了好一会。

  场上的下人纷纷跪到在地,个个都抖筛糠,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只能低头无力喊着:“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隋原年这才反应过来,“阿宁,你没事吧?你傻呀,你有内力你干嘛不躲啊?”

  ·

  陈宁是陈公侯府上的嫡女。

  陈公候府世代忠良,是武将世家。

  她爹是护国公,大哥是大理寺卿,二哥是士大夫。

  她是名副其实的名门嫡女。

  见过她的人都说,陈公侯府上的宁千金,有倾世之容颜,他日定是入主宫中主位的热门人选。

  永辉十一年,也就是三年前。

  陈宁嫁给了应王府的王爷隋原年,成了应王府的王妃。

  她跟她爹娘说自己无意去后宫跟那些嫔妃们争来抢去,只为分得一个人一心半点的心。

  那样实在太累。

  她还跟她爹娘说,她要嫁就嫁自己选的人,定然不会错。隋原年说他会一生一世只此一人,与她白头偕老。

谁知,在嫁给隋原年的第二年,皇上就将自己的义女,凌兰公主赐给了她的夫君。

  自然,隋原年是不敢抗旨的。她和他原本的空间里自此多了个人,一切就自然就开始变得拥挤了。

  ·

  陈宁被隋原年扯头发撞墙后,头破出了血,后来就晕了过去。

  等她夜晚醒来,看见自己的婢女趴在床边已经睡着。

  身上的外套已经落到肩下。陈宁轻轻坐起来,帮她掖了掖外套。

  可儿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不舍得她为此着了凉。

  窗外扑簌下着雪,突然这么一坐起来,立即感受到来自头部阵阵痛楚,陈宁叹了口气,此刻心中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成冰霜。

  回忆白天发生的种种,心里就又跟堵了块大石似的,透不过气来。

  龚凌兰自己跳入冰湖的画面再次跳入她脑中。

  龚凌兰知道的,陈宁每日都会经过听雪湖,于是设套让人误会是陈宁推她入了冰湖中。

  手段很老套,但效果有用就行。这出苦情戏她当真是下足了苦功夫的。

  无非就是料定隋原年不会相信一个正常人会在雪天自己跳入冰湖这一点,才敢那样绝决跳了下去的。

  可是隋原年不知道的是,龚凌兰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这个女人,自小在高墙宫闱中长大,从小耳濡目染,早就深谙深宫中那些明争暗斗的技俩。

  她早就在那样的环境浸淫下,练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宫斗高手。

  说起龚凌兰,其实她是已故太傅的女儿。当朝皇后是她的亲姑,后来她皇帝收她为义女,赐封凌兰公主,身份非比寻常。

  陈宁不清楚皇帝将一个公主赐封给隋原年当侧妃是何用意。

  但陈宁很清楚龚凌兰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无非是陈宁这个正妃的位置罢了。

第2章 道歉

  此刻陈宁的心一片冰凉,不是因为被龚凌兰诬陷。

  而是隋原年根本不相信她。

  想起隋原年猛扯头发并将她甩出去撞墙的那一幕,陈宁痛苦闭上了眼睛。

  眼泪无声滑落。

  想起三年前洞房花烛夜他信誓旦旦在这间厢房中,述说以后会护她一生一世,她就觉得无比讽刺。

  自从皇帝赐了个凌兰公主给他,为他在权势争斗路上又增添一筹码,他对她说的那些誓言,早就随风而逝了。

  陈宁躺在床上,头上绑的白色绫带使她感到昏眩。

  可儿这时候也醒来,看到自己主子眼神空洞地望向锦帐,赶紧站起来帮她掖好被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疼和不忍:“王妃您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把药给您加热。”

  很快她就端着碗汤药和清粥进来,看陈宁额头上绑着的绫带,上面还有丝丝殷红沁出,撇开头,边喂药边轻故作轻松道,

  “大夫来看过,说所幸头部只是皮外伤,养上几日便好。但万万是不能出去吹风受寒凉,以免日后落下个偏头痛了去。奴婢啊还特地给您翻出当年王爷送您的那条狐狸毛头饰,您要是非要出去的话也可以戴上.......”

  陈宁喝着药,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药很苦,但她眉头没有皱一下,可儿待她喝完及时递了个蜜饯,她也摇头表示不需要。

  沉默片刻,淡淡问道,“王爷,可曾来过?”

  可儿心里已经后悔死刚才说错了话,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时候王妃最需要的就是静下心来好好休养身子,自己怎么嘴巴这么笨,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硬提伤她那么深的王爷作甚。

  可儿咬唇道,“王爷在厅堂上见您撞墙后晕倒,立即就命人请了大夫。好在大夫同时也在为凌兰公主那边治病,来的也快,这才及时给您止住了血。”

  说到这里,可儿眼中已是泪水盈眶,她用袖子赶紧将泪水擦开,展露笑容,轻声哄道,“王妃,什么都没身体重要,您先喝点清粥垫垫肚子,晚饭都还没吃呢。”

陈宁懒懒摇头,她不饿,一点胃口也没有。

  轻叹了口气,“所以,终究他没有来过是吧?”

  可儿正想着怎么回陈宁,好叫她心里好受点吃下点东西。

  门就被推开了。

  珠帘发出脆响,风夹雪一下就窜进来。

  一只裹着黑靴的长腿迈了进来。

  可儿见到来人,赶紧下跪,急切道,“王爷,求求您怜惜王妃吧,她的头流了那么多血,大夫说恐怕日后会偏头痛。王妃饭也不吃,奴婢怕她身子吃不消.......”

  可儿边说边磕头,眼中噙着泪,王爷能来,王妃心里的结才有望解得开。天知道,王爷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来她们王妃厢房了。

  隋原年冷峻张脸,细长的手指接过那碗清粥,他的脸是冷白皮,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郁冷了。淡淡说道,“退下吧。”

  “是。”可儿便立即应声退下去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

  陈宁感到如置冰窖,失去血色的手指纂紧被角,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隋原年轻轻叹了口气,玉勺在碗里舀了勺清粥,递到陈宁唇边。

  “吃!”

  陈宁目光与他对接一会,便低头撇开了。

  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她更加没有胃口。

  隋原年明显在压制怒气,只听得他冷冷说了句,“吃完我再跟你说。”

  陈宁脑中浮现那个绝情扯她头发推她撞墙的人,无法将那个人跟眼前能坐在她床榻边沿的人重合在一起。

  以前就算是为了龚凌兰生气吵架,但他从未对她动手。

  这一次,他竟为了龚凌兰激动到动了手。

  有一就有二,陈宁悲哀地想,他开了这个头,以后恐怕就不会止于此了。

  心情更加跌到谷底。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隋原年扔下玉碗,耐心尽失,桌上洒出一滩清粥。

  “我都说了,你跟她去道个歉,其他的由我来跟她说。事情何至于此!”

隋原年看着她,眼中一片黑沉沉的冰冷,“你是正妃,不能大度点?”

  陈宁望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黑袍锦衣,玉冠束发,当真是令人一见难忘。

  自己曾经在这样的一个怀抱了编织了多少梦,现在就有多少痛。

  “今天何嬷嬷在场,你也知道她是皇后派来给凌兰的人,我不得不从严处理你。你可懂我的苦衷?”

  见陈宁始终无话,隋原年知道今天对她动了手,伤她有点深,不免多少比平日耐住了些性子。

  拢了拢对面人儿的碎发,道,“阿宁,我跟你说过的,再忍一忍。皇上把凌兰赐给我,既是恩威也是试探,我在她那边多少得顾及多一些。你能理解我么?”

  “所以,就得牺牲我,是么?”陈宁抬眼望向他。

  隋原年惊愕地发现,她脸色血色尽失,原本丰满欲滴的嘴唇此刻抖动着,苍白得像两片风中凌乱的百合。

  抚弄她碎发的手明显怔了怔,随后垂到床边。

  “牺牲?呵,阿宁,你知道什么叫牺牲吗?身为贵臣,哪有那么容易能随心所欲?你也知道本王在朝中的处境并非呼风唤雨。身为王妃,为本王做点言不由心的事情,你就说是牺牲。这样的牺牲,跟战场上那些血雨腥风一比,阿宁是否有些矫情?”

  见他一副道义岸然的反问起自己,陈宁眼眸低垂,心中凄然。这样的话,他说太多次了。

  就连两年前的那次小产,他也是用这般大义凛然的理由,将自己的愤恨和心碎,通通埋葬在听雪湖中。

  龚凌兰两年前刚入府不久,便设下圈套将刚怀有两个月身孕的自己骗到听雪湖,摔跤滑了胎。

  事后她知道是龚凌兰在湖边抹了滑泥散,就是为了不让她先诞下嫡子,争了龚凌兰的荣耀。

  对于这件事,隋原年只是叫她忍一忍,以大局为重。并未真正怪罪到龚凌兰头上。

  想到这件事,陈宁痛苦地闭上眼睛,眼中滑过一滴滚烫的泪。

  “还有件事,本王不明白。为何白天本王推你之时,你不使用内力,自己直接以头撞墙?是故意为之,想引起本王怜惜你是吗?”

  隋原年看着她额头上的绫带,蹙眉道。

第3章 屈服

  陈宁出生武将世家,自小有习武习惯,虽然称不上是武林高手,但身手轻盈敏捷,比一般女子可以说是能扛能打很多。

  “王爷想什么就是什么吧。”陈宁心累道。

  “阿宁,你又在与本王置什么气!”隋原年口吻失去耐心,捻了捻眉,面带疲色,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用意,念你今日头部受伤行动不便,改为明日,去淑芳斋给凌兰道歉。”

  陈宁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将她抱着怀里百般呵护的男人,他的眉眼间只剩下冷漠和不耐烦。

  念她今日头部受伤?便是对她的格外施舍了。

  他根本就已经忘了,她前段时间受了严重风寒,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人早就虚弱无力。哪还使得出什么内力去抵抗撞墙。

  她的声音艰涩无比,“我不去。”

  隋原年听到她依然还是不肯去给龚凌兰道歉,眼里的风暴搅动,一只劲瘦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如铁钳般将她死死钳住,“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凌兰那边后台是皇上皇后,你何必任性总让本王为难?”

  到头来,倒是她让他为难了!

  陈宁现在明白了,隋原年根本就知道是龚凌兰设套自己跳入湖中陷害了自己。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是不会花一点时间去弄清楚真相的。

  他要的不是真相,他要的只是堵住龚凌兰的嘴。只要龚凌兰心情舒畅,她陈宁当炮灰又如何。

  想到自己的处境,陈宁嘴角扯动了个凄美的笑意,那一霎那,如雪花般稍纵即逝。

  被抬得高高的下巴,有如高贵的天鹅般迎向他的目光。

  她终究是美丽的,隋原年蓦地怔了一下,手指上的力道稍稍轻了几分。

  隋原年的心像被什么紧紧拽了一下,十分不快。

  但他很快就挥散开这样的不快,眼眸再次变得淡漠,整个人显得气质冷傲。他的手指改为在那处已经被捏得深红的细肤上摩挲,一下又一下,“阿宁,边关战事吃紧,你爹和你大哥,快回来了.......”

  陈宁缓缓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滑入隋原年的掌心。

  “好,我去.......”

  “乖.......”隋原年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眼角一滴泪,语气柔和。

  又是这样,每每到了她不愿妥协的时候,他总能拿出陈家的命运来使她屈服。

  爹,大哥,你们还好吗?

翌日,陈宁醒来的时候,头部传来的痛感依然炙烈。

  “王妃,大夫千交代万嘱咐,说您的头伤不能出去吹风受凉,日后会落下病根的。”可儿着急道,眼眶明显红了,“王爷,王爷他怎么能.......”

  “可儿,休得胡说!”陈宁喝止道,脸上已经明显不再有昨日的抵触情绪,去就去吧,龚凌兰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隋原年都能把她爹和大哥提出来威胁她,想来是龚凌兰那边给他出了什么难题,他是没办法抬住了。

  想想也是,龚凌兰自编自导自演了那么大一出苦情戏,隆冬天气跳雪湖,光是想想都需要极大的勇气,自然是有她的用意所在。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过她的。

  想到这里,陈宁眼中划过一抹决绝。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拆掉绫带,简单涂了点药,陈宁就头顶着个肿胀的大包出了知春苑。

  一出院门,一抹寒风就刮过她雪白的脸。有如肆意的狂徒,轻佻咬了她一口。

  原本没有什么血色凝脂般的脸上,不禁打了个哆嗦。

  “王妃......”可儿心疼地看着她,只能不断地将她身上的披风拢了又拢,以勉寒风侵袭进体内。

  这样的天气,还让王妃出门给凌兰公主道歉,简直就是寒了王妃的心啊。

  别人不知道,她可儿难道还不知道吗?自从昨天夜里王爷离开后,王妃整个人就呆呆地坐在床沿边一直不说话。

  任她怎么叫,她也只是淡淡回了她一句,“阿爹和大哥快回来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即使是富贵如王府这样的贵宅,在漫天大雪覆盖住下,也显得比平时萧瑟了许多。

  主仆两人的雪靴在雪地里留下轻轻浅浅的印痕。

  途径听雪湖的时候,陈宁习惯性地在一处湖边停了下来。

  陈宁望了望脚下的一片白雪,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可儿心中升起一抹心酸,王妃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准确停在湖边这处角落。

  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气,正是在这里,她不慎滑倒,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直到现在,王妃内心的丧子之痛,还是没有办法抹去。

  这听雪湖啊,见证了王妃挥之不去的伤痛。偏偏那个凌兰公主那般恶毒,故技重施,昨日又在这个地方,陷害王妃,让王妃背上怀恨在心推公主下冰湖的恶名。

她可儿虽没读过书,但该懂的道理还是懂的。

  有句话叫做蛇蝎美人,说的就是那个凌兰公主,她真真的是坏到骨子里头了。

  为何王爷会看不到她们王妃的好,偏偏就宠公主呢?

  要知道凌兰公主虽美,但跟她们王妃的美比起来,堪堪是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原本王妃和王爷好好的一堆壁人,自从凌兰公主自己主动要下嫁给王爷当侧妃后,她们王妃原本安静美好的日子,就结束了。

  想到这里,可儿狠狠在雪地里跺了下脚。

  “走吧。”陈宁驻足了一会,淡淡说道。

  一直到了淑芳斋,主仆二人伞上积压的落雪已经足有一捧高。

  “哟,是王妃来了。快请进吧。”何嬷嬷将俩人迎了进去,毕竟是在皇后身边侍候多年的老嬷嬷,说话滴水不漏,“这天这么冷,王妃千娇之躯还赶来淑芳斋,这般淑徳有心,定是与公主姐妹情深至极。昨日公主不慎落入冰湖,到现在还高烧不退,王妃慎入内,恐将病气过给王妃。”

  可儿撇撇嘴,这些话听在她可儿耳里,已然无感。何嬷嬷的风格向来是表面是一套,私底下又是另一套,跟凌兰公主是一个路数的。王妃吃了她们多少暗亏,这些套路,早就了然于胸了。

  “嬷嬷带路便是。”陈宁冷冷道。

  一入厢房,满屋子炭炉传出的暖气扑面而来,陈宁舒了口气。

  头上的阵阵隐痛总算疏缓了一些。

  再抬眸,就见龚凌兰散着发,水剪秋眸般楚楚动人坐在榻上望着她。

  她的一双手,被一张大掌握着。

  不是别人,正是隋原年。

第4章 三人

  “宁姐姐,你怎么来了!”

  龚凌兰坐在床榻上,急欲起身行礼。昨日坠冰湖致使的高烧,将她原本圆润的脸颊烧得红通通,那楚楚动人的模样一时间更具有媚色。

  隋原年按住了她的双肩,软言道,“兰心,都什么时候还记着这点礼节。别动,乖乖喝药。”

  兰心是龚凌兰的乳名,除了皇帝和皇后,也就只有隋原年,有资格这样唤她这个名字。

  龚凌兰嘟囔着嘴,就着隋原年的手,一口一口喝下那碗药。

  喝到一半之时,她抬头望向陈宁,眼中尽是清澈的无辜,“宁姐姐,你坐呀,你坐呀!原年他老逼我喝药,我恼他,你替我出出气好不好?”

  隋原年目光始终落在龚凌兰身上,催促道,“还剩下半碗,敢不喝?”

  龚凌兰吐了吐香舌,皱着眉头将最后半碗药喝了下去。

  隋原年及时塞了颗蜜饯到她嘴里,龚凌兰微微露出了一颗虎牙,面带羞赧。

  陈宁静静看着这一切,始终面无表情。

  最后还是隋原年开了口,“兰心,你昨日坠湖一事,陈宁她来给你道歉,你且听她如何解释。”

  龚兰心立即微喘着气,发着高烧也要跟隋原年急了的样子,甚至一度想赤脚下床,跟陈宁示好,这些都被隋原年及时拦住腰,制止住了。

  “我跟王爷不是说了?昨日跌入冰湖之事,纯粹都是我自己的错,与姐姐无关。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那一下子就自己双脚打结跌了下去,真的不是姐姐推我下去的。姐姐待我如何,我心中难道还没半点数吗?都是掏心掏肺相待的姐妹,我怎会不信姐姐?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说完还叫来了何嬷嬷,“何嬷嬷,你说是不是?昨日我跌入冰湖,你也是在场的。宁姐姐只是离得我近了些,那会子风大,是风把我吹进了冰湖中也未必没可能。总之姐姐是无辜的,你们莫要再究竟下去。咳咳——”

  伴随着几声咳嗽,她双肩颤抖了起来。

  隋原年蹙眉抱起了她,掌心来回在她后背摩挲着,让她舒缓了那口气。

  “你说就说,何必动这么大气?当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大夫说的话都听不进去是不是?”

  何嬷嬷也急了,赶紧给她递了杯水,喝下两口后,龚兰心潮红的面色才渐渐趋于舒缓。

  何嬷嬷在一旁抹泪道,“公主,老奴老了,双眼早就老眼昏花。昨日在听雪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老奴只怕是看得也不真切。老奴只听得王妃冷冷说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公主害死的,然后公主就跌入了冰湖中.......”

陈宁嘴角微不可察扯动了一下,流光点点的眼神望向何嬷嬷。

  来了,开始了,戏转起来了。

  何嬷嬷手帕捂眼的余光,朝着陈宁眯了眯,继续抹泪道,“公主进来王府已经两年,始终无法为王爷诞下子嗣,每回看到公主因为自责而落泪的模样,老奴就感到十分痛心。王爷有所不知,皇后为此还赐了公主好些调养的药,就是想让公主早些为王爷诞下子嗣,为王府延绵子嗣。只可是.......”

  陈宁听到这里,对龚凌兰主昨日为何自愿跳冰湖的理由,似乎抓到了点头绪。她微眯双眼,双手紧紧纂成拳头,这主仆二人的诛心套路,当真是好阴险呐。

  果然,何嬷嬷不容陈宁说什么,便放出了最重要的信息,“昨日大夫为公主诊断,说公主坠入冰湖,恐已伤到根本,宫寒难孕,以后要想为王爷诞下子嗣,恐怕就难了......”

  “不——”龚凌兰凄厉叫了起来,泪水滑落,“何嬷嬷,你为何昨日不告诉于我?”

  “公主降罪,老奴不敢说呀,昨日公主整个人都是昏迷的,老奴说了,怕公主受不住........”

  陈宁胸口起伏着,不断暗示自己冷静,不要着了这俩人的套。

  这对主仆,当真是一步一步都算准了的。

  只可惜,她早就知道龚凌兰根本就是先天宫寒无法生孕,这主仆二人设下这样的一个局,她看得真真切切。

  龚凌兰无法生孕自然是个秘密,陈宁之所以知道,纯粹是机缘巧合早在前几年,她收留个被人差点害死的丫鬟。那丫鬟见陈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将自己因为贴身伺候得知公主秘密,而被悄悄处死的事情。

  恐怕龚凌兰堂堂一个公主肯屈尊嫁给应王当侧妃,当中除了爱慕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也在于此了,她无法孕育。

  所以龚凌兰演了这么一出苦情戏,既让以后无法生育有个名正言顺的出口,将罪名牢牢扣在她陈宁头上。也让她这个正妃背上恶名,言行失德,妃位恐难再保。

  一箭双雕,当真是从小宫里浸淫的人,一出手就是死招。

  陈宁抬眼望向隋原年,他眼里尽是深不见底的阴冷。

  她一时看不出他是什么态度,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隋原年,不会放过她。

  隋原年很少在下人面前发脾气,但他还是踢掉了一张楠木小凳,走到何嬷嬷面前,咬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何嬷嬷伏地道,“回王爷,昨日老奴又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瞧,太医也是同样的诊断。老奴原本是想早些禀报王爷的,但公主的性子良善,恐是会想将此事小而化之,老奴就想等告诉公主后再定夺.......王爷恕罪!”

  龚凌兰睁大着眼睛,目光空洞,眼泪婆娑的样子望向隋原年,“王爷.......我无法为您生孩子了,我活着没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隋原年冰寒着双眼,抱住龚凌兰,将她完全拢入自己的胸怀,软语道,“放心,此事本王定会为你作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宁和龚凌兰同时微微一愣。

  怎么作主?

  陈宁分明看到,龚凌兰水泪下的眼角,微不可察地递送了一记看好戏的眼色给她。

  陈宁当真是烦透了这几人的惺惺作态。

  “陈宁,没想到你居然酿成如此恶劣后果,原本叫你来跟兰心道歉,你还百般不愿。现在想来,是对你太宽容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隋原年厉声道。

  屋里的下人们纷纷吓得跪下,谁也不敢吱声。

  陈宁突然觉得很可笑,在这个屋里的每个人都想算计她,她还有解释的必要么?

第5章 耳光

  隋原年冰冷的目光刺痛陈宁的眼睛。

  那样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自己妻子的,那眼神是在看一个毒妇。

  她转头迎向龚凌兰,对上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她一点也没有退缩,道,

  “公主莫哭了,哭伤了眼睛,你叫我这做姐姐的,如何安心?公主坠湖,导致宫寒难孕,我身为王妃,自当难辞其咎。不过这几年,我主管府内帐房,就见公主流水薄上似乎花了大银子多次购买西域参王。西域参王本就是宫寒主味药,妹妹是否早有宫寒现象而不自知?如果真是这样,可能得换个大夫,莫被耽误了去。”

  龚凌兰依偎在隋原年怀里,听到陈宁这番话,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涂了豆蔻粉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

  这个陈宁,居然能点破她设下的局。她先天宫寒难孕,难道已经被陈宁知晓?她是怎么知晓的?

  记账的下人办事不谨慎,坏了她的计,一会非砍断他的手不可。

“王妃慎言,西域参王是大药,公主一个体健之人,何需用到此等大药作补,恐是记账的下人搞错了出处,回头再好好审审他便是。”一直伏在地上的何嬷嬷及时开了口,眼角的鱼尾纹还有湿泪,道,

  “可怜我们公主自幼失了爹娘,即使入宫深得皇帝皇后垂爱,但毕竟涉世未深,很多事情不懂也无人作主,稀里糊涂坠湖,稀里糊涂宫寒难孕,稀里糊涂被人搪塞借口,她都未必知晓。就像现在发着高烧,她也强撑着接待王妃而不顾原本的体虚。王爷怜惜我们公主,替她作主吧。”

  何嬷嬷说完,再次老泪纵横,伏地低呜。

  陈宁咬牙看着何嬷嬷,皇后身边呆过的人,果真就是老辣。搬出皇帝和皇后,局面被她三言两语又给拨了回来。

  隋原年一言不发,瞥了一眼何嬷嬷,目光转到陈宁脸上。他看到一张白璧无瑕而坚定的脸。

  松开龚凌兰,缓缓走到陈宁面前,绣着紫竹的青色衣袍衬得他气质卓然。

  陈宁听到低沉的怒音自头上传来,“看来本王昨日跟你说的,你还是没好好反省。本王叫你反思后来跟兰心道歉,你不仅心无悔意,还污蔑她宫寒难孕是先天有之,以此推卸责任?你真叫本王失望!”

  陈宁听到隋原年这样说,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想知道真相了,他想要的,自始自终是对他有利的局面罢了。

  她不想再和隋原年争辩下去了,无论她怎么说,他都站在她这一边说话。

  以前没见过她不知道,原来隋原年对龚凌兰,可以温言软语呵护到这般地步。继而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她感到自己简直可笑得像个小丑。

  *人诛心......龚凌兰故意让她看到隋原年所做的这些,无非就是要把她的心*死透。她和何嬷嬷果真是宫斗高手啊。

  她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缓缓闭上眼睛,脸上一片疲色。

头上的痛意蔓延开来,不知怎的,还伴有想作干呕的冲动。她强忍了下来。

  淡然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一切全凭王爷定夺。我不想与人争执下去了,我累了,想回去。”

  语毕,转身想走。

  没想到隋原年大手一挥,却拦下了她。

  “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有理?不冷不淡就这么落下一句累了想回去就想交代过去?身为应王府的王妃,气度和容量就这么点?”

  见她丝毫没有服软,昨天跟她说好的道歉,到头来到了这里这么不懂分寸,依然给他出难题。隋原年暴怒道,“你必须先跟兰心道歉才能走!回头本王再好好处置你!”

  陈宁被他当着面怒吼,浑身只感到冰冷彻骨,脸上已不见半点血色,她咬牙道,“王爷若是觉得我不配为王妃,为应王府蒙了羞,那就废了我个正妃吧!”

  她无所谓了,当真是无所谓了。龚凌兰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夺这个正妃之位。

  那就让给她吧。

  隋原年这般对她,她这个正妃当着也味同嚼蜡。

  “啪——”

  陈宁来不及反应,一记清亮的耳光已经落在她左脸上。

  嘴角有血丝溢出。

  她被那带着内力的耳光震飞倒地。

  可儿含泪赶紧去扶她。

  隋原年眯着眼睛,手掌传来温热的痛感,挥一挥衣袖,厉声道,“简直不可理喻!把王妃带下去,禁足一个月!”

  龚凌兰对上何嬷嬷的眼睛,俩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难掩的得意之色。

  ·

  一路上是怎么强撑着回去的,陈宁已经记不清了。

  她的左边脸烧得疼痛,雪花落在身上,她竟然觉得烫得她难受。

  途经听雪湖,她终于抑制不住腹部传来的不适,俯身干呕起来。

  可儿慌乱给她拍背,给她拢披肩。

  当她触碰到陈宁头部的时候,惊叫了起来,“王妃,您发烧了!”

陈宁只是凄凉一笑,“可儿,今天是初几?”

  “王妃,您现在问这个问题作什么?今天是初六了。”

  “初六......”陈宁虚弱重复着,后来就晕死过去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床边是一脸焦急的可儿。

  “王妃,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可儿抹着泪,脸上却是笑着。

  陈宁环顾四周,白天发生的种种渐渐回到心头上,她淡淡问道,“我晕倒了?”

  “王妃您在雪地晕倒真是吓死奴婢了。好在卫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您没什么大碍。王妃,您知道卫大夫还说什么吗?”可儿拉着她的手,脸上除了心疼,更多地还有喜色,说道,“大夫说,您又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出月了。”

  “!!!”陈宁睁大着眼睛,一时间脑袋空空。

  “有喜?真的?”轻轻伸出一只手,盖在还是扁扁的肚子上。陈宁一时慌了神。她是隐约有些怀疑的,今日是初六,月信迟迟未来一个多月。

  “千真万确!是卫大夫来看的。卫大夫的医术,难道您还怀疑吗?昨日请来给您包扎头伤的大夫,许是因为着急回去给公主看病,所以来不及细细诊断,就没看出您有孕在身。真是谢天谢地,好在卫大夫说除了你身体虚弱了些,目前来看,身体一切正常。但他说无论如何,您不可再动胎气了。”

  可儿小心看了陈宁一眼,小声道,“今日在淑芳斋那发生的种种,奴婢现在想来,当真是一身冷汗.......”

  可儿喋喋说着,将一碗汤药端到面前。

  陈宁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问道,“这件事,王爷知道了吗?”

第6章 有喜

  隋原年看着躺在床上的龚凌兰,黛眉凝蹙,红腮气喘,眼角还有未*泪水。

  从昨天坠湖都现在,高烧依然未退。

  他缓缓抽开被龚凌兰握着的手掌,不想她却睁开了眼睛,再抓回了他的手掌。

  “烧没退,多睡会。”他耐心道。

  龚凌兰却挣扎着坐了起来,整个人贴到他怀中,温软的气息夹着发烫的身体,病西施般娇娇道,“王爷,不要走!”

  隋原年低叹口气,环抱住她的腰,道,“好,不走。陪你。”

  龚凌兰露出个浅笑,将头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王爷,我好难过。大夫说的,可都是真的吗?都怪我自己身体不争气,跌入冰湖就宫寒难孕,以后没能替王府诞下子嗣,王爷肯定终有一天会厌我,弃我.......一思及此,兰心感觉活下去都没什么奔头........”

  抽泣难以自拔,后面的话留给隋原年自行脑补。

  垂眸泪光中,难掩算计的精光。

  这两天陈宁跟王爷这么一闹,又是扯头发又是撞墙又是打了耳光的,想必陈宁跟她争抢丈夫的心思已经淡下去很多了。

  不然,她不会今天激动到主动叫隋原年废掉她正妃这个位。

  她龚凌兰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走到这一步,基本已经算是胜券在握,可以收网了。

  早在十五岁那年在宫宴上见到隋原年,她一眼就心仪于他,即使那时候他已经成了婚。

  身为皇帝的义女,堂堂十三公主,皇帝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应王作侧妃时,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即使这样的规格对于一个公主来说并不公。

  皇上需要她嫁给应王,巩固势力。作为义女,她义不容辞,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心上人。至于正妃还是侧妃,对于皇上来说并不是重点,毕竟也不是亲女儿。加上她自己至小宫寒难孕的体质,早就注定她的姻缘无法顺遂。

  无法顺遂,那就靠自己去争取!

  宫里的娘娘们不都是这样吗?

  侧妃又如何,侧妃也可以挤掉正妃不是吗?难孕又如何?她不孕,跟她竞争的女人也可以不孕。

  想到这里,龚凌兰还是感到很满意的。嫁入应王府这两年,一切进展都很顺利,隋原年自从娶了她,就把陈宁基本上晾在一边。即使陈宁那张脸的确是清凡脱俗,宫里的那些妃子甚至都未及她的姿色。

  对于这一点,龚凌兰尤其感到有成就感,隋原年终究,还是偏爱她多一点。

  只是,从今日的事情来看,她还是有些看不透。

  她看不透隋原年为何不就势废了陈宁这个正妃位。

  这两年,其实她也有过多次暗示,应王府正妃之位,若是有背景更好之人来当,对王府来说,会更好。

  那个女人背后的陈家,家世虽好,但跟她龚凌兰一比,终究就没法比了。

今日闹成这样,基本已经坐实她推公主坠湖的事实。品行失德,冒犯皇家,她自己也心灰意冷没有再做辩解。

  按理说,她自己都提出退出正妃之位,隋原年这个时候提出废妃非但不会给人落下口舌,反而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选择。

  然而,他今天只是发了脾气,简单叫她禁足一个月,就草草了事。

  那她龚凌兰苦心跳湖受的罪算什么?!

  都拱到这份上了,脸面也撕了,他并只字未提废妃.......

  “说什么有奔头没奔头的话作甚,就算兰心以后无法诞下子嗣,兰心依然是本王的心肝宠。”隋原年手指绕着龚凌兰一缕青丝,眼里的疼惜不言而喻。

  龚兰心继续抽抽嗒嗒,“心肝宠终究只是宠,能宠多久呢?兰心虽说是个公主,但心中很清楚跟皇上的亲公主始终不同。自小无亲人在身边寄人篱下的感觉,兰心做梦都想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能将自己的爱全部给他。谁知天意弄人,现在莫名其妙就这样宫寒难孕,兰心到底做错了什么?王爷,你告诉我,兰心为何这般命苦.......”

  “当然,我不会怪姐姐的。今日虽然她没有证明自己清白,但想来是因为愧疚,说什么不想当王府正妃的胡话。王爷,您帮我好好劝劝姐姐,莫要胡思乱想。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宫里皇后她们的.......”

  “你就是太心善了,我说过会为你作主就是会为你作主,放心睡吧。”隋原年抱着她,放回床上,哄道,“你该睡了,烧退了再说........”

  再说?再说是几个意思?

  龚凌兰也不好讲得太出面,以退为进才是最佳进攻方式。快了,不远了,再敲打敲打,这个正妃位她势在必得。

  刚刚躺下,何嬷嬷就推门进来了。

  欲言又止,脸上比吃了三斤屎还难看。

  “何事?”龚凌兰问道。

  “王爷,公主,是崔嬷嬷有事禀报。”

  崔嬷嬷是陈宁苑子里的老人,想来是来说跟陈宁有关的事。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不是应该被禁足了吗?还有什么事能折腾?

  隋原年眼前浮现早前她在这屋子里被雪冻到苍白的脸,还有原本答应来道歉却终究还是不愿屈服的倔强。

她连不想做正妃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实在是太不懂事。所以他打了她一耳光。

  那样的力道下去,想必现在脸还在疼。

  最后她那双眼睛里尽是决绝.......

  他捻了捻眉心,一时感到烦躁。

  崔嬷嬷跪地禀告,“王爷,大夫刚才给王妃把脉,王妃,王妃有喜了。”

  龚凌兰一下就弹起来,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后又极力压制。

  “姐姐有喜了?当真是喜事。好羡慕姐姐的福气,兰心此生恐怕就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何嬷嬷立即上前安慰,“公主不要在自责了,都是嫉妒您的人所害.......”

  “行了,你退下吧。”隋原年只是淡淡说道,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依然是一贯的谷水无波。他掖了掖被角,轻哄道,

  “睡吧,我在这陪你。”

第7章 平安

  陈宁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里她肚子隆起,赤脚在雪地中奔跑。边跑边有血水从她的肚子流出,一直顺着大腿滴在冰冷的雪地上。

  后来龚凌兰突然就出现了,邪恶的笑意一直不断在耳边盘旋,陈宁想躲开她,眼前的雪地瞬间化成一滩冰湖,她赤脚跌入了冰水中。血水瞬间将冰湖染红。

  再后来隋原年也来了,站在龚凌兰身边,一起看着她在冰湖里挣扎。

  陈宁大声呼喊他救救她,救救他们的孩子。可是他只是搂着龚凌兰,什么也不说.......

  她蓦地惊醒。

  感到有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脸颊摩挲,陈宁转头,就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做噩梦了?额头都是汗。”隋原年坐着床沿,抚摸着她依然是红肿的左脸。

  陈宁心口传来刺痛,想起这人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扇了自己一记耳光,现在却是一副平淡无事的模样,当真是把她都什么了?

  她别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锦被中自己一只手轻轻抚在肚子上,想起刚才那个梦,她甚至有些怕他。

  隋原年叹了口气,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如果崔嬷嬷没去跟我禀告,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你有喜了?”

  陈宁蹙眉,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过来看她。

  如果说没有龚凌兰的出现,那么她应该会在两年前顺利生下第一个孩子。

  现在怀有第二个孩子,一切都跟她当初刚嫁他时所期待的那样。

  她可以当上两个孩子的娘亲,一个牙牙学语刚会唤她阿娘,一个抱住怀中憨萌可人。就算隋原年违背当初对她的誓言,她也是可以忍下来的。

  或许,她更贪心地往后一想,如果两年前那孩子能顺利生下来,隋原年看在孩子的份上,会不会就不会这般冷待她?

  终究这世上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龚凌兰就是出现了,隋原年就是变心了。

  现在她好不容易,怀了第二个孩子。

  这一次,她一定会拼命好好护住这个孩子的,不能再发生意外了。

想到这里,她原本虚弱的体内似乎注入丝丝力量,连眼中都有了光彩。

  隋原年见她不说话,低下头俯身看着她,隔着锦被,一只手掌覆在她还是扁平的肚子上,“阿宁,孩子.......”

  “孩子不能有事!”陈宁直视他的眼睛,将他的手重重推开。

  “你听好了隋原年,这一次,我决不让我的孩子成为你权谋路上的牺牲品。”一字一句说着,像是宣示某种宣言。

  她很少会这样直呼他的名讳,即使是在第一次被陷害滑掉孩子而他只是草草了事并无深究,她也不曾这般直呼其名。

  隋原年点点头,只要提到那个孩子,他总是心虚的。

  “阿宁,我知道你心里对之前那孩子放不下。好在老天有眼,给了我们再一次机会,一定会平安的。”

  陈宁冷冷笑道,“你今天差点就已经让他不平安了.......”

  隋原年一怔,对上她如玉般脸颊上那肿起的部位,敛不住眼中的愧色,“兰心那边得有个交代。否则她去皇后那边告状,不管真相到底如何,皇后若要降罪于你,何患无辞?”

  陈宁摇了摇头,“你要如何布排你的权谋我管不上。现在我就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那样悲惨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你若能应我,我便将这王妃之位让给她。她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侧妃位使她抬不起脸,想要我这个正妃位罢了。我愿意让出来,换来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行么?”

  听到这些,隋原年眼里的深邃蒙上一抹厉色,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似乎想看清楚她说这话是否真心,“阿宁,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卸下这个正妃?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本王一直抬你,就无人能将你拖下台。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日就算是你我归西,也是得合葬在陵园中。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陈宁迎向他的目光,看向这个她爱了这么些年的男子。从第一次在寒山寺相遇,她就为他倾心。那时她就想着,世间男子那么多,怎么会有个男子只需要看那么一眼,竟如此令她的心砰然跳动成这样?

  现在她还是看着这个男子的眼睛,里面的深情早就逝去,只剩下冷漠和令她难以琢磨的深沉。时间真是个再残忍不过的东西了,什么都能改变得面目全非。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现在撕破脸皮,因为她再次有了他的孩子。

  她扯出了个笑意,“我当不当这个正妃,对王爷来说当真重要吗?正妃也好侧妃也罢,甚至是妾,我也不在意了。”

  继而她又变得无比认真,“如果王爷还念有夫妻之情,恳请王爷答应我,护好这孩子平安生下来。这是我唯一的恳求,好吗?”

  隋原年深邃眼眸看着她许久,冷峻的脸上始终薄唇紧抿。最后,他捂上了她的眼睛,沉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放心吧阿宁,我定会护住你的.......睡吧.......”

  陈宁却感受不到他半点要为人爹的喜悦,脸上冷冷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对这个男人,从他这两年对自己的冷待直到今天的扇耳光,她对他的信念已经土崩瓦解,谈爱与不爱都显得多余。他到底期不期待这个孩子她也不想强求。

  她已经有了新的信念,就是将孩子生下来。想到以后她可以抱着孩子在雪天里堆雪人,教他琴棋书画,听他唤着自己阿娘。陈宁突然觉得,这几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似乎也并非无法释然。

  她拢了拢沉重的眼皮,最后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隋原年早就离开。

  可儿嘟着嘴告诉她,王爷说王妃有孕需安胎静养,把王府管家权移交给了公主代为管理。

第8章 出事

  淑芳斋。檀香袅袅。

  龚凌兰坐在梳妆台前,一袭兰花锦绣裙衬整个人明媚灿烂。蔻丹指甲一页一页翻着管家送来的帐薄。

  “王府里的账目,当真管的挺不错,条理清晰,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妥。看来这陈宁,还是挺有一手。”

  “何嬷嬷,你说王爷将王府管理权移交我手上,却始终迟迟未抬我为正妃。有实质却无名目,他是几个意思?”

  何嬷嬷站在她身后为她细细编发,露出一脸慈爱。

  公主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她是清楚不过了。

  缓缓说道,“公主不必着急,欲速则不达。王爷已经把管理权交到你手上了,换妃之事,也就只差临门一脚。”

  “若是,他一直不提废妃呢?那我这冰湖跳的多冤。”

  何嬷嬷被她嘟嘴的模样逗笑出了声,“依老奴看,公主跳湖,王爷一直说会为您作主,把王妃的权力交到公主手中,就是他为您作主的表现。毕竟,他到底还是不希望您将此事宣扬到宫中。”

  “那我还是没有拿到我最想要的东西。王爷......嬷嬷也知道,他是偏着我,但他并不好把控。”龚凌兰目光阑珊。

  “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那王妃自己的母族,本来就问题也不少,王爷现在朝中根基尚未稳固,出了事未必能保她母族。如此一来,王爷跟她迟早还是要散的。”何嬷嬷编好了头发,铜镜前是一张俏丽的脸庞。

  “还慢慢来?知春苑那女人肚子马上就要大起来了,我还怎么慢慢来!”

  若陈宁生下子嗣,废妃就变得更不可动摇了。

  一想到以后她带子个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而自己膝下零丁一儿都无可能,龚凌兰将梳妆台上一排胭脂水粉摔了出去。

  “公主,何必动气伤了身子?这种事,老奴随便一说,都能说出几十来个让她生不出来的法子。”

  “可是.......王爷这一回,派了好几个人手去伺候,想必是下决心想保下来的。”龚凌兰若有所思,隋原年对于第一个孩子的流产,似乎并不意外,事后只是处置几个贴身丫鬟伺候不周,也就草草了事。

  但现在毕竟有了前车之鉴,他想必不会疏于防范。

  就算他知道皇室其实是希望他的嫡子,能是皇室血脉,而非外臣血脉.......

“公主,老奴最近新选了几个丫鬟,乖巧伶俐,看着倒是挺不错。今天一早,已经安插两个过去知春苑........”

  龚凌兰望向何嬷嬷,嘴角那抹娇俏的笑再次露了出来,“还是何嬷嬷办事利索,难怪皇后一直叫我跟您好好学.......”

  “呵呵,老奴不敢当。所以说啊,咱们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

  ·

  陈宁自从有了身孕后,基本上就没有再离开过知春苑。

  有了上一次滑胎的教训,她处处小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每日除了到院中花园散步,就是窝在自己房中看书抄经,其他的事,既然都已经移交了管理权,她也就不再过问。

  隋原年从那天晚上来看她之后,就很少过来。倒是安排了好几个丫鬟和小厮给她,说是一直伺候到孩子出声再撤走。

  搞到可儿很无奈,说她的活都被别人抢走干完了,自己成了个闲人。

  唯一的工作只剩下每天寸布不离地跟着陈宁。

  她说这样也好,天天看着王妃,就不信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还是出了问题。

  陈宁怀胎三个月后,就开始咳嗽。

  夜里总是咳到睡不着,连连出了一身汗。

  肚子也开始觉得疼痛。

  可儿整夜替她拍背,希望她能少咳一声。

  卫大夫来来回回诊脉了好多遍,药方也换了好多种,始终不见效。

  卫大夫是多年的老名医,他也觉得奇怪,明明对症下药,脉象也正常,身体无恙,为何咳疾迟迟不见转好,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可儿吓得赶紧去禀告了隋原年。

  隋原年请来宫中太医,结果太医的诊断也跟卫大夫一样,另外开了新的药方,说是试试看。如果没效的话,可能是胎气所引起身体的不适应,造成了咳疾,无从治疗,只能等诞下胎儿后自行好转。

  陈宁和可儿隐隐感到不对,但确实连每日的饭食都格外验过了,无毒无害,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有人要对她不利,又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三月,春暖花开,陈宁的肚子已经大了一圈。

  高高隆起的肚子使她走路都显得迟重,卫大夫定期都来为她请脉,喝了很多的药,但都不见好转。

  这天天气特别地好。

  可儿说,“这样的天气,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尤其是王妃喜欢的紫藤,现在爬满整个花园。”

  陈宁微微喘着气,脸上露出一抹疲色。

  昨天整个夜里,她都是咳得一刻也睡不下去。

  到了早上,才稍稍顺着了气,睡了一小会。

  “扶我到院子里看看吧。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她淡淡说道。

  可儿给她批了件月白色披风,一拢再拢,确认不会渗入一丝风,才扶着她走出门。

  满院的春色的确令人心旷神怡,放在以往,陈宁是要会在花园里看书摘花的。

  此刻她摸了摸肚子,轻声道,“孩儿,你乖乖的,娘亲啊以后带你在花园里荡秋千。咳咳咳咳咳——”

  浓浓花香和蝴蝶飞舞的花园里,隐约间,还似乎有股异香若有若无,但又不知是何种花吐露的香气。

  一抹倩影弯下了腰,即使腰身不再细致,脸上尽是被苍白掩盖,但站在花丛中依然另有一番别样的美。

  “王妃.......咱们回去吧!”可儿见陈宁咳到喘不上来,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大夫们都说没办法,可王妃明明咳得这么厉害,人家孕期都是长胖的,她们王妃都瘦了一圈了。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有些话她不敢在王妃面前说,她很担心这样下去,王妃能不能撑到最后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一想到王妃会面临的风险,可儿急得直掉泪。

  偏偏王爷对此事不上心,明知王妃咳疾这么严重,来看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就不明白了,难道这个孩子,王爷不想要了吗?

第9章 小产

  到了夜里,陈宁就咳出了血。

  肚子开始剧烈疼痛。

  可儿吓到哭着叫人去请卫大夫,顺便去向王爷禀告。

  隋原年原本在淑芳斋陪龚凌兰,一听到陈宁咳血,脸上的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快去看姐姐吧!才六个月,她这个时候咳血会不会母子都有危险?光想想就让兰心心惊不安。我对孕期之事也不是很懂,唯有为姐姐和那个孩子祈祷。何嬷嬷,准备笔墨,我要为姐姐抄佛经祈福。”

  隋原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宽大的袍袖里两只手攥紧后又松开,什么也没说,就疾步走了出去。

  “何嬷嬷,你看他刚才瞪我的眼神,莫非是猜到了什么?”龚凌兰幽幽道。

  “公主多虑了,王爷只是有些着急罢了。不过公主,看来,我们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龚凌兰勾起一抹笑,“陈宁最好祈祷,别一尸两命........”

  ·

  当隋原年赶到知春苑的时候,里面的下人已经忙做一团。

  卫大夫脸色晦暗跟他汇报了情况,“王爷恕罪,王妃咳疾突然加重,本生体质又弱,胎气已十分不稳,恐怕.......”

  他不敢说出后面那句话,只是连连摇头。

  陈宁躺在床上早就已经昏死过去。

  隋原年看到她紧闭着双眼,脸上一点活人的血色都没有。

  他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可儿整个人扑倒在他脚下,不断喊着,“王爷,求求您救救王妃吧,求求您救救孩子吧,这孩子就是王妃的命啊.......”

  隋原年一脚踢开她,拉起卫大夫的衣领,咬牙问,“王妃如何?”

  “老奴定当尽全力护住王妃,至于那胎儿,实在还太弱小,老奴医术不精,实在无法........”

  隋原年打断他,声音透露令人胆惧的寒意,“保住王妃,否则本王叫你提头来见......”

    陈宁再次梦到自己赤脚在雪地上奔跑,她披着发,寒风萧瑟,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突然感到下腹一热,她低下了头,自己隆起的肚子,此刻正在流着血,血一路顺着大腿滴在雪地上。

  像朵朵艳丽的红梅。

  她很害怕,一直跑到雪地尽头,再次看向自己的肚子,居然变得十分扁平。

  她就伸出了自己手去轻轻抚摸,说道,“孩子,你快出来......”

  直到她喊到声音哑掉,肚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急得在雪地里一直找啊找啊,甚至开始挖开积雪,想找找看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躲在里面。

  直到雪地开始崩裂,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晃动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就看到可儿满脸泪痕望着自己。

  以及,隋原年布满血丝的眼眸........

  陈宁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尽管心中了然,她还是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可儿。

  可儿努力忍住泪水,脸上绽放笑容,急切道,“王妃终于醒了,您可知您一直在说梦话。奴婢这就去给您端药来。”

  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脚步冲冲就往外跑。

  陈宁缓缓又将目光转向隋原年。

  隋原年看她这副样子,心有不忍,一股失落感笼罩着他。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阿宁,孩子,没保住.......”

  陈宁就不再说话了,整个人像枯木般一动不动,眼神失去了光彩,如果不是偶尔起伏的呼吸,看起来就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隋原年轻轻拉她的手握入自己掌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一刻,他觉得她的手居然可以冰冷成这样。

  他也不再说话,怕她再受刺激,只是将她的手一直握在掌中,没有再放开。

  直到三天后,窗外似有似无的花香飘了进来。

  陈宁依然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论谁跟她说话,都充耳不闻。

  王府里开始私下有了流言,说王妃丧子导致精神失常,恐怕废妃是迟早的事。

桌上的药热了变凉,凉了加热,直到最后倒掉,也不见少掉半分。

  可儿却不管不顾,一遍又一遍的煎药,只求王妃哪怕能喝下一口的药,她都感到是有用的。

  “可儿.......”似有似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原本半倚在窗边假寐的可儿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儿.......去花园里看看,是不是有种夹竹桃?”

  可儿这才从朦胧中清醒了过来。

  鼻头一酸,既想哭又想笑,忙问道,“王妃,您说什么花园?”

  陈宁抖了抖如玉兰般苍白的嘴唇,似乎用尽了力气发出一声沉闷的指令,“瞧仔细,有没夹竹桃?”

  可儿第一次见王妃对自己这般正色地说话,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花园的花,但她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去了后花园。

  约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就抹着汗回来禀告,

  “王妃,花园里的确有几株夹竹桃,奴婢并不记得有命人种下此物。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从外头带来悄悄种下在您窗子底下,正好被紫藤花遮掩,若不仔细瞧还真不好发现。现在正是三月开得最盛的时候,王妃是闻到它的香气才叫奴婢去看吗?”

  一滴滚烫的泪就从陈宁眼里流出来了。

  心口有如被把利刃一搅再搅。

  果然,她们还是出手了。

  *这六个月里,她已经如此百般小心,除了自己卧房,就是去花园,哪里都不敢再去。

  千防万防,暗箭难防。她们终究早就为她布下了局,她只不过是个待捕的猎物,只等时间一到,那张织好的网抓紧一收,她就只能四肢被缚,成为她们的战利品。

  龚凌兰........!!!

  陈宁仰头发出一声大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何要这样害我!”

  可儿吓得不知所措。她知道王妃此番受到的打击非比寻常,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小产,她比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这个孩子对王妃的意义。

  虽然不知道王妃询问夹竹桃的用意,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是不敢往下去想。

  可儿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安慰道,“王妃,请您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去叫隋原年来,我有话跟他说.......”

第10章 死心

  知春苑门口的下人们战战兢兢,惊惧地望着主屋房门的方向,此刻谁也不敢靠近那主屋范围半步。

  房门紧闭,但依然可以清晰听到从里面传出各种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可儿更是急得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王妃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

  自从王爷进到屋里,屏退所有下人后。

  一开始里面是许久的静默。

  后来就开始有花瓶和杯子落地的声音响起,接着似乎是桌椅的碰撞声。

  可儿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一只蜜蜂,往门中那道缝里钻进去,好看个究竟到底王妃有无意外.......

  “阿宁,摔够了吗?不够的话,还可以再摔,只要你能解气。”屋内,隋原年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脚下尽是一片狼藉,神色晦暗不清。

  而对面,是一双猩红的双眼凝视着他。

  即使那双眼睛的主人生得实在过份美丽,此刻也让人感到阴寒得不敢靠近。

  整个室内低沉的气压令人窒息。

  陈宁胸口起伏着,“好,还有最后这个,也一起摔。”

  她掏出一块墨玉,玉面雕刻的鸳鸯栩栩如生,上面的翎羽根根毕现,一看就非普通之物。

  陈宁毫不犹豫摔在地上,两只鸳鸯撞在地面立即各自飞了起来,伴随一声清脆瓦解成了数片。

  “定情之物我也摔了,玉碎情断,隋原年,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要和离!”

  隋原年眼中的怒火已经不可遏制,滔天的怒意倾泻而出,“够了!你当真是疯了!本王念你小产已经对你极度忍耐。你以为你想和离就能和离!本王现在就告诉你,这不是由你说了能算!”

  一个大步,随即来到她的面前,即使此刻她已经虚弱像片飘叶,他还是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道,“你生是本王的妃,就算是死了,也是跟本王的鬼,死了这条心吧。”

陈宁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细密的拳头砸在他身上有如雨点般无力。她挣脱不开他的钳制,最终只剩下不断怒吼,“龚凌兰害死我的孩儿,龚凌兰害死了我的孩儿,你到底要不要*了她?你到底要不要*她........”

  隋原年见她已经完全癫狂,眼中的猩红预示着她的身体已经亏虚到极限,无奈之下抬起手往她后颈使了道内力,陈宁一下就失去了重心,瘫软在他怀里。

  隋原年将她抱回床上,替她掖了掖被子。也没有离开,就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见她眼中尽是空洞的绝望,无奈叹了口气。怒气敛收了不少,道,“阿宁,你冷静点。失去这个孩子,本王跟你一样心痛。有些事,还不到时候.......等事情稳定后,我答应你,我们一定还有第三第四个孩子,嗯?”

  陈宁被他封了气穴,全身无法动弹。隋原年的话刚说完,她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到整个身躯都在颤抖,“第三第四个,第三第四个......”

  笑到最后只剩下沙哑的声音一句一句敲打着空气中的死寂,

  “你一直知道她会对我下手的对不对?你知道这个孩子一样不会保住的对不对?所以这几个月你才敷衍地过来看了两次,什么也懒得过问。因为你知道这孩子迟早是会没的何必上心。隋原年,你好狠的心啊,真当生的是猫猫狗狗吗!那可是你的孩子啊,你怎可拿他的性命去抵你那些权谋!”

  “可怜我的孩子,就这样成了你们权势交易的牺牲品。她命人在我花园里悄悄种下夹竹桃,让我每日不知不觉中吸收它的毒,直至积少成多酝酿成疾,中毒小产,若不是是我以前闻过它的味道,孩子到底是怎么被害死的都不得而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就是不敢!你不敢跟龚凌兰后面那个人亮出真实的你,隋原年,我替你感到可悲!”

  “够了!这种话你胆敢再说出来,你信不信本王........”隋原年厉声喝止了她。

  “信不信你会*了我是吗?”她迎向了他的目光。

  空气中瞬间冷若冰霜。落针可闻。

  “你若再执意如此,你看陈家还能不能安然无恙!”他咬牙道。

  陈宁冷笑一声,脸上绽放凄然的美,“没错,我糊涂了,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谢谢你总时刻提醒我,为了陈府,无论你对我做出什么我都得忍受。当年你娶我,你敢说很大的缘由,跟我爹背后的陈府无关?”

隋原年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但很快一闪而逝,他并没有反驳。

  陈宁嗤笑,这是承认了。

  到头来,他之所以娶她为妃,只不过是他当年精心挑选的一颗棋子罢了,并非真心爱慕。

  想到三年前出嫁那一天清晨,阿娘亲自为自己盘发,边盘边叹气说,“始终劝你不住,非要嫁与应王。他跟皇帝的关系微妙,很多事情就注定身不由己。阿娘只愿你往后成了应王妃,能不用那么委屈自己。”

  当时她被隋原年信誓旦旦的誓言冲昏了头,只觉得阿娘杞人忧天了。现在想来,阿娘是把隋原年的性子看得真切的,为了权谋,他当真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那年在寒山寺上,她偶遇雪狼,差点葬送狼口。是隋原年救下了她,也就是在那一次,陈宁第一次为一个人产生了情愫。

  罢了,那个眼眸中装着深情疼惜的年哥哥,终究已经早就离她而去了。

  自己所爱非人,陈宁只觉得心已经千疮百孔,疲惫无比,“我自愿和离,只求王爷看在终归夫妻三年情分上,不要为难于我,放我回陈府。龚凌兰那边,我不会去滋事让王爷为难。以后我们生死祸福各安天命,祝您和龚凌兰,白头偕老。”

  她淡淡说道,脸上尽是凄美的决绝。

  说出的话,有如覆水难收。已经敞开来说成这样,陈宁这是已经不给自己留退路,一心想和离了。

  即使她们陈家,并无女子和离的先例。

  隋原年深沉的眼眸凝视了她许久,却不见他有只言片语发出。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宁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之际,只听到耳边飘忽着低哑的嗓音,

  “阿宁,你放心吧,本王绝对不会与你和离........”

第11章 牺牲

  隋原年从知春院出来后,独自呆在书房。

  窗外已是更深露重,寒意袭人。他的心腹顾照,默默站在一旁伺候,即使困到要死,也强撑着意志不敢怠慢。

  无非也只是静静地倒酒、喝酒,一道孤独的烛光照出一抹身影。

  慢慢晃着青纹酒杯,就听暗哑的声音忽然飘出,“你说,是不是还未到时候?”

  顾照听到这话,困意一下消失无影无踪,细细思量,似乎是在一再确认自家主子指的是什么,“属下愚钝,是否到时候自然没有王爷了然。只不过,属下以为,若是襄王和亭玉公那边始终没有表态,王爷若是有所行动,必将受到肘制.......”

  意思就很明显了,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羽翼未满,恐有变动。

  顾照很纳闷,王爷向来是个很克制的人,极少主动沾酒。今天王爷为何会忽然抛出这么个问题问他?这样敏感而重大的问题,向来都是做主子的在自己布局和谋划,到了哪一步该做什么事,王爷向来了然于胸。何需来征询他的意见,他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这场较量里面微不足道的一颗小棋子罢了。

  隋原年嗤笑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书房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酒液溅入杯中的清脆,以及酒过喉咙,喝酒人的闷咽。

  暗影掩盖下,他墨发披肩,与黑夜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酒过三巡,隋原年却是越喝越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很闷很烦躁。

  闭上眼睛,脑海中立即窜入陈宁清冷绝艳的面容,以及哀怨的眼神。

  “我要与你和离.......”

  她居然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当真是令他感到震怒的。

  隋原年承认,当初急着娶她为妻,有一部分动机,确是因为陈府握有兵权,对他来说,多了陈家这么一个势力支持,无疑是为他添了一只臂膀。

  只可惜,皇帝似乎看出他的用意,这两年陈家势力急速被削弱,兵权收拢预示着陈家很可能被皇权猜忌。

  而今的陈家对他隋原年来说,能起到的作用少之又少,说句实话,能不给他添新乱就不错了。

  其实以陈家今日之势力,这个正妃之位,已不再非得由陈宁来坐。假如能和离,发倒是这样样一来,他可以给龚凌兰一个正妃的位置,于皇室那边,也会对他更加放心。

  但是,当真陈宁主动提出了和离,他站在她面前听到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冷静地说了出来,他非但没有解脱之感。取而代之的,只是一股无名的愤怒和抵触。甚至是难以捉摸的心慌。

  隋原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并没有让他意识模糊,反倒格外清醒。

  这些年在朝中苦心经营,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触碰到心中的那个信念。

  为了这个信念,他可以不择手段,牺牲所有。

  他自认这么做,虽然血淋淋,但心安理得。

  包括自己的孩子被设计小产,包括背弃誓言,娶了龚凌兰当侧妃。

  他始终认为,陈宁身为他的正妃,陪着他一起作些牺牲也是无可厚非。

  她跟龚凌兰闹别扭,就是不懂事让他为难,所以一气之下,他打了她。

  孩子也好,情义也罢,这个乱世,没有牺牲,哪来的拥有呢?

  但是现在她不愿意陪自己再作出牺牲了,她说她累了,要离开他。

  隋原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当她这么决绝跟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是心里像塞满了稻草,堵得慌。

  他向来克己,这样没来由的情绪,让他很不喜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壶已经散落一地,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青色,喝酒之人才沉沉睡去........

  ·

  陈宁自从再次小产后,整个人就消沉不振。

  一直躺在床上休养,整日飘荡在知春苑上空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草药味。

  可儿每日不停地煎药,只望王妃能哪怕喝下一口药也可,早日将身体养好。

  那次隋原年跟王妃吵架后,第二天就命人将知春苑整个花园中的花花草草都拔了个干净。到现在除了两棵王妃喜爱的桐树还幸存下来,其他地方几乎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了。

  可儿觉得王爷当真是个小气之人,他生王妃气也就罢了,那些花草又没有得罪他,何必呢?

  隋原年对于陈宁提出的和离只字未提,就像是她从来没对他说话一样,自那日两人在屋中摔掉所有东西不欢而散后,隋原年便也没有再来过。

  还禁了她的足,禁止她与母族书信相通。

  王府上下都知王妃敢跟王爷吵架的事,大家都说王爷是沙子都容不下的人,这回是彻底要将王妃纳凉了。

  最高兴的自然是龚凌兰,一切都跟她计划的样子,她感到很有成就感。

  隋原年依然每天都会来看她,陪她吃饭睡觉,甚至有时一呆就呆上一整天。

  龚凌兰自然是欢喜的,每天打扮都不重样,换着心思讨好他。隋原年就是她梦想中完美夫君的样子,有时一个冷淡又霸道的眼眸,很是让她心动。她恨不得他能日日与她厮守。

  不过隋原年始终不松口转她为正,何嬷嬷叮嘱她说这种事最好不要她先开口说,隋原年这样吊着她胃口,她把他这样的做法理解为是对她的一种考验。

  考验她能否做好他与宫中最重要的那位之间沟通的桥梁。

  反正陈宁小产后,心念俱灰,连和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试问哪个贵族女子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隋原年定当不会再容下她了。

  应王府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废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直到阳春三月悄然而过,清明节后天气愈发变得燥热。

  陈宁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精神浑浑噩噩之际,她感觉自己就像泡在海中许久的一块浮木,四肢百骸都透着无力。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大海的尽头,身体有如被巨石沉沉地拖住,心脏被冰冷裹挟。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沉重而冰冷的感觉,她想着就这样吧,当一块浮木就当一块浮木吧,上不了岸就上不了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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