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外的向往——环境的讲究
古人对弹琴的环境十分讲究。清代扬州桃花庵的住持、琴僧江钰,字荔田,曾在人迹罕至的黄山山岭间过了数年读书弹琴、参禅悟道的修行生活。天地有大美,黄山的日出、云海和松涛,滋养了他的琴心与琴声,“闻弹一夜中,会尽天地情”。情到深处,他便请来采炭人从悬崖上放缒而下,在他弹琴的崖壁上方刻上“荔田弹琴处”的方丈大字。于山巅绝峰处的动缦操弦,具有超拔高迈的意象,这是琴人的梦想。
大多数的琴人只能在居住之地,寻找或营造循世脱俗的意境。《文会堂琴谱》中有古琴“十四宜弹”之说,其中后十一宜是讲环境的:“处高堂,升楼阁,在宫观,坐石上,登山埠,憩空谷,游水湄,居舟中,息林下,值二气清朗,当清风明月。”总的来说,弹琴环境要静、雅、幽,有超然物外之感,才有助于使人在不受外扰、心平气和的状态下,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即“心不外驰,气血和平,方与神合,灵与道合”(明代琴家杨表《弹琴杂说》)。
具体来说有:
对月鼓琴,“须在二更人静,万籁无声始佳。”二更,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唯有明月当空朗照,清辉万里,映照琴徽寒星点点。此时抱琴弹月,任古调正音响遏流云,与羲皇上人何异?
对花理弦,“宜共岩桂、江梅、茉莉、建兰、夜合、玉兰等花,香清色素者为雅。”相比色艳香浓的妖娆之花,清香素雅的花卉才能与琴相得益彰。
临水操缦,“须对轩窗池沼,荷香扑人,或竹边林下,清漪芳止,俾微风洒然,游鱼出声,自多尘外风致。”琴室最好是对着荷池,游鱼数尾,花香清幽,风穿幽篁,凡此种种配合古琴雅静自然的曲调,正是一幅古琴园林文化的美妙图画。正如明徐青山在《溪山琴况》“古”一项中所说:“一室之中宛在深山邃谷,老木寒松,风声簌簌,令人有遗世独立之思。”
知音的寻觅——对象的讲究
成语“对牛弹琴”出自汉代牟融《理惑论》:“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闻;不合其耳矣。”战国时期的音乐家公明仪对着牛弹《清角》曲,牛一窍不通,自然无动于衷,这就好比对蠢人谈论高深的道理,白费力气。牛没有错,错在公明仪,弹琴找错了对象。
文人们自操琴以来,一直在孤独地寻找着能与之产生共鸣的弹琴对象,即所谓知音。两千多年前,琴艺高超的俞伯牙在泰山边纵情鼓琴,偶遇樵夫钟子期。伯牙奏《高山》,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操《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琴为心声,钟子期在琴声中读懂了俞伯牙的胸怀和志向,这样的知音可遇而不可求。觅得知音的俞伯牙让后人羡慕了两千年。可惜来年的知音相会,钟子期却已离开人世,俞伯牙悲痛欲绝,操琴祭奠之后,掷琴而去。故事的结尾颇有几分知音难得的凄凉,叫人惆怅。
《文会堂琴谱》古琴“十四宜弹”中的前三宜“遇知音,逢可人,对道士”,就是针对弹琴对象而提的。知音是能够从曲中听出弹者心声的人;可人是可心、会心、心有灵犀者;道士可宽泛地理解为得道之人。弹琴者希望通过琴声与听琴者产生心灵的默契和精神的对话。只有具备一定道德情操、文化素养和古琴鉴赏能力的人,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明人高濂在《遵生八笺》里说,“操高山流水之音于曲中,得松风夜月之趣于指下,是为君子雅业,岂彼心中无德,腹内无墨者,可与圣贤共语?”那些不解雅趣、不识真义的粗俗之人,怎能体会琴道之妙?听琴者与弹琴者一样,要以心解琴趣,要以对生活的深刻感受、对人生的丰富体验、自在洒脱的个人风度、对中国文化的理解等等来涵养一颗“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