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蝉,捉青蛙,捉鱼,都为吃,即使捉蚂蚱,也可烧了吃。独这蜻蜓,小小的个儿,硬硬的头,空扁扁的瘦身子,喂鸡吃了都不肯下蛋,何以谈吃?最无功利性的捉蜻蜓,纯然一派童趣。
夏日,电闪雷鸣,雨过天晴,捉蜻蜓最佳。成群成群的蜻蜓,马路上,空地上,密密地,低低地,或高或低飞。若蚊阵,密度之大,疾而挥手即可得。
捉蜻蜓利器当数大扫帚。一扫帚扑下去,至少能捉十来只。不过大扫帚太重,举着它跑来跑去扑来扑去,不一会就累得头晕眼花分不清东西南北,不小心还会跌个“猪啃泥”。当然,大人也舍不得让你拿价格不菲的大扫帚扑蜻蜓。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会照腚几脚踢过去,能把你手中扑到的蜻蜓都踢飞。
退而求其次,只能拿秃秃的轻轻的扫帚茬扑蜻蜓。扫帚茬短小,捕捉小小的乱飞一气的蜻蜓难度很大,扑着扑着,就把扫帚茬扑散了。只得偷拿左邻右舍放在门口的扫帚茬扑蜻蜓,扑完了再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去。若是被邻家老太婆发现了,就会举着扫帚茬追骂追打。
年轻小伙子正拿着大扫帚在门口扫地,看见大辫子姑娘从身边婀娜走过,激起表现欲,立马威风凛凛扬起大扫帚猛扑蜻蜓,小孩们欢呼着在后面抢着拾蜻蜓。小伙子要刻意显摆,引起美丽姑娘垂青,见小孩子一窝蜂扑在地上抢蜻蜓,就扬起扫帚,放走蜻蜓,再将扫帚迎头向小孩子扑去,吓得大家掉头鼠窜。小伙子跟在后边嗷嗷叫着追,好像他是打鬼子的英雄,非要把大家当蜻蜓扑在他的大扫帚底下才罢休。小伙子想以恶作剧取悦姑娘们,姑娘们却大都捂着嘴笑着快步走掉。
邻家八岁小男孩,调皮,父母怕衣服穿脏磨破,炎炎烈日下,给他一把扫帚茬,让他赤条条出门扑蜻蜓玩。浑身脏得像黑鱼,汗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花花拉拉水溜子。小男孩高扬扫帚茬,涨红脸,挺着胸,小雀雀挺得老高。蜻蜓在他眼前纷飞,他左扑右扑,战果辉煌。身后是一群五六岁小弟小妹,手里拿着纸盒,捡拾战利品。看热闹的大人一叫好,他的小雀雀就挺得更高,被一个爱耍宝的小伙子趁势狠狠捋一把,疼得哇哇叫着乱转圈。
没有扫帚茬,就用长长柳树条乱抽,把蜻蜓赶跑,让举着大扫帚的小伙子扑不到。嫉妒偷拿别人扫帚茬大把大把扑蜻蜓,就跑去告诉丢失扫帚茬浑然不知的老太婆。老太婆拿着烧火棍快马赶到,偷扫帚茬的小孩子,吃不到皮肉之苦,一顿解恨的臭骂总是免不了。
用扫帚扑蜻蜓是武力,简单粗暴,不如智取有趣。竹竿头扎铁丝圈,罗上蜘蛛网,粘蜻蜓。草地上蜻蜓总是站在高高草尖上,骨碌碌转着小眼睛,视野开阔,警惕性极高。伏在地上,一点点靠近,轻轻地悄悄地用两个手指尖捏住它的屁股——心跳加速,手指发抖,动作难度高,像电影里侦察员抓“舌头”。
水中捉蜻蜓惊险又刺激。站立在水草或荷花荷叶上的蜻蜓,美艳迷人。或斑烂如花,或鲜红耀眼。造型奇异,有扁平身子的,有双翅膀的,有个头奇大浑身斑马色的“大老洋”,有极小巧的迷你型。看到离岸甚远的奇美蜻蜓,忍不住要下手。捏着鼻子,缩着头,头上罩张大荷叶,一点点靠近。越往前走水越深,一脚落空,跌进学坑,喝上一大口水,把蜻蜓吓飞。
听说蜻蜓是益虫,就把它放进蚊帐吃蚊子。蜻蜓被捉后,已吓得半死,那里还有心情抓蚊子?不停地在蚊帐里上下左右乱扑腾,寻找逃脱的空隙。蚊子没被它们咬死,却被它们吓得不轻。早上醒来,吸了血的蚊子鼓着肚儿在帐角酣睡,蜻蜓却全部牺牲,只得拿去喂鸡。
捉来的蜻蜓更多是被我们玩死的。
放直升飞机最残忍。把蜻蜓尾巴掐下半截,用草棍穿进肚子。蜻蜓疼痛至极,朝天上奋力扔去。平时悠然自得盘旋而飞的蜻蜓,瞬间变作性子刚烈的钻天炮,直插云霄,不见踪影。倒过头飞的,会在地上乱钻,逗得大家躲着它嘻嘻哈哈乱跳乱蹦。也可用火柴烧蜻蜓屁股放飞,飞得更快更高。还可把蜻蜓拴成串,让它们飞得各奔东西南北。
异想天开,是将两只蜻蜓后尾截去,用草根插进它们肚子里,将它们连成一体,扔向天空。两只蜻蜓互不相让,拼力挣扎,一会朝前飞,一会朝后飞,起起降降,滑稽搞笑。将两只或三只蜻蜓翅膀用胶水粘起来,飞起来像大型运输机。
还可斗蜻蜓。一是自斗。把最大最凶猛的“大老洋”蜻蜓尾巴卷过来撩它的嘴。激怒的“大老洋”会咬住自己尾巴一点点吞进肚里去。二是对斗。两只蜻蜓撩拨激怒,死死抓住对方。将两只蜻蜓慢慢用力分开,胜者将败者头拉断,头后面还连着细细肠子。
现在看来,玩蜻蜓实在残忍,但儿童世界,似乎没有善恶之分,好玩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