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试图找到工作
时间:8月初
地点:成都
讲述者:小曾
我之前在私人托儿所照顾小朋友。遇到高温加疫情封控,大家都不上班,也没小朋友上学。
老板说,没有工资了,只给十块钱一天的生活费。持续了一两个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就想再去找一份工作。
我看到一个数控车床给零件加工的工作,是一个私人老板的小厂,在一个工业区里面。
老板说,保底工资有3000左右,还有计件工资,做多少得多少,有的是一分一个零件,有的是两分一个零件。
因为是私人工厂,环境卫生都不是很讲究,地上全都是机油,很黑的,必须要戴手套做,因为手上全是黑的机油。
我的工作是打磨,钢圈两头都需要磨,我们把它外面一层打磨了,就像削水果皮一样,一圈一圈的钢丝很细很长,转一圈的数时间差不多10多秒。
如果断掉的溅起来,很容易打到眼睛里面。
下面是一个接的筐,满了之后你要用手捞出来,你要很小心,不然容易被钢丝给割到。
带我的师傅说,之前的两个妹子都拿了四五千块钱。我当时做的那种零件,两边磨好是5分钱,我算了,要想挣四五千要磨50000多个零件。
当时工厂的照片,已经找不到原件了
第二天上班,我送了孩子再去厂里。去了一个多小时,因为高温,政府下文件下来,不允许再工作了,限电,直接全部放假。
限电结束之后,我的厂还没有通知我去上班,我就觉得已经没希望了。我联系过一次老板,老板说得很隐晦,没有说直接不要我了,就说工厂难嘛。
我一直觉得我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结果后来没去成,心里面挺失落的。我连一个小厂都进不去,我还能干什么?
上个月,我打算去考一个摩托车驾照,弄个三轮车回来摆地摊,卖点东西,又能照顾孩子,又能有一点点家里补贴。
但是我又发现了一个事情,以前每天规定一个时间段,大家可以摆摊,生意也挺好。结果现在城管管得很严,没有一个摆摊的,全都撵走了。我太失落了。
我现在没有上班,偶尔给微商发一些广告。上个月做了1000多块钱。
事件:一次道别和一次离别
时间:8月31日-9月1日
地点:成都东站
口述者:贾琳
我现在在美国读研究生。
当时我的机票从香港飞,我需要先从成都到达深圳,再去香港。
出国前,我没有跟我父母住在一块,他们在市区,我在郫都区。离我机票还有一周的时候,8月31日那天早上我妈妈来看我。
我们俩刚开车到菜市场准备买菜,我突然在手机上刷到,成都可能要开始封城。
我特别慌。我已经gap了一年,如果不能按时到达美国,我的学业可能会受到影响。
我说,要不然我们明天就去深圳,先离开成都,万一封在家里不让走了就麻烦了。
我们赶快订票,当时看高铁票,是第二天早上9:50左右。
然后整个下午都在找核酸点,不停地做核酸。我没有记错的话,做了三次还是四次,因为特别怕第二天早上出不来。
当天下午5点左右,我们全家把东西装在麻袋里,一股脑塞上车了,去了市区的家。
到市里之后,我爸说今天晚上大家也别睡了,肯定睡不了,吃顿火锅。那天晚上我跟家人吃了最后一顿饭,还开了一瓶好酒。
晚上10点开始收东西。我们全家除了我奶奶年纪比较大已经去睡了,我爸妈跟我一块在那收。
爸还喝得有点多,有点懵的状态。我跟我妈收到3点钟,还是睡了会。
但我睡了没有超过一个小时,4点左右就醒了。我特别慌,早上我所有的核酸报告都没有出来。
我就想怎么办,4点钟不停在打电话给市长热线,打给我做核酸的机构,也没有什么结果。
早上6点过了,我们决定还是先去车站,想万一我们在车站门口它就出来了。
当时小区已经不让出了,我跟社区申请,社区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当时怕他不让我走,我说我不回来了。
他一听我不回来了,就说不管她了,让她走。
第二天早上,我们家天刚亮就已经到高铁站门口了。
那时候只有我妈的核酸出了,我跟我爸一直没出,就一直在高铁站门口等,特别的焦急。当时也不止我,高铁站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最后大概9点钟左右,我突然一下刷出来了,好激动。
在高铁站门口,我们找一个路人帮我们全家拍了一个照,大家脸上都特别疲惫。
我爸的核酸还是没有出来。他出来了之后,是可以买一张短途票把我送进高铁站的,但他没有出来。
最后我妈买了一张我那趟高铁最近的一个站,把我送上车,帮我把行李提上去。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送别,大家都是懵的,我就想着怎么能离开这个地方。
在等高铁的时候,旁边站了挺多人,要有回去工作的,有跟我一样去读书的,有从飞机改签的。
特别幸运的是,第二天我坐的那班高铁就停运了。
这里面我自己比较耿耿于怀的一个点,是我跟我前男友的故事。
我们俩感情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我们对人生的规划差距实在太大,所以我们俩默认的是,我出国之后就会分手。
他当时工作特别忙,虽然两个人都在成都,但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基本上只有周末能见一次面。
我们掰着手指头算最后见面的日期。这中间还有个周末,本来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我们没有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时我们俩还没有分手,但是我没有办法跟他提这件事情,我觉得他肯定也很难受。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我没有办法去反抗的事情,提了也没有什么用。
从我私人感情来说,我缺了跟他的一个正式道别,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放下。
短时间内我们肯定见不了面,我现在也回不去。而且再见面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所以后面就没有太多联系。
我们俩没有互相关注微博,但我去翻他的会看到一些祝福,比如新年快乐,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
我们最后一次线下见面,一起吃饭逛街,然后做了一次核酸。因为当时很多地方要求24小时核酸,所以我们看到核酸点就去做一下。
做了一个核酸到我们家旁边的地铁站,他要回家,跟我说他妈妈在家里做了什么吃的。我说你快走吧,我们俩拥抱了一下就走了。
事件:封城时给猫咪做手术
时间:8月30日-9月14日
地点:泸州的动物医院
口述者:月月
泸州分龙马潭区和江阳区,我在泸州开了动物医院,两个区都有分院。
8月30日,整个龙马潭区被封控,不能进也不能出,有封锁线,也有专职人员24小时执守。
我们小区的物管发了出门条,每家每两天可以派一个人去采购生活必须品,两个小时内必须返回。
在被封的第四天晚上,大概11点多,我刚要睡,听到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有个陌生号码加我微信。
是一个客户,白天她打过电话,说家里有五只猫,其中两只黑吉和黑祥最近做了绝育,但是回来之后发现状况不对,没有精神,呕吐。
我怀疑可能得了病毒性猫瘟,但是因为没有做检测又不敢确定。我说,我现在封控,你到就近的医院去看一下是什么情况。
晚上这个时候,她在微信里面跟我说,刘大夫,我家黑吉跟黑祥已经在吐血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出来一下?你今天晚上不来,它们两个肯定都要走掉。
我说,你就在那家医院治。她说,他们不行,才给我输了两个小时的液。
我当时就觉得确实有点太离谱,因为不管怎么输液,猫瘟也不可能只输两小时。
我想了一下,给我们的总院长打了个电话。
总院长不确定家长来了治不治,因为如果来了不治,我们就白出去一趟,还有风险。我跟我们总院长说,我至少看一下猫猫的情况再说。
但小区保安不会让我出去。他说你那么晚出去干什么,超市都关门了,你还出去买什么菜?
我没办法了,就跟他说我是宠物医院的,有两只猫很恼火,要过去救治。后来就磨,一直磨到后面,他觉得可能我决心下得比较坚定,所以他就说,你快去快回。
结果那天晚上,我们院长也过来了。赶过来之后确诊了两只都是猫瘟,一直在拉血,隔两个小时就会吐一次拉一次。
当天晚上因为要挂大液输通宵,我陪着家长熬了一个通宵,熬到了第二天中午的一点多,我们院长又回来换我。
连续有三四个通宵之后,血止住了,后面不用熬通宵,就白天输液。
最后这两只猫都我们都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