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到相册封面凸起的眼珠纹路。那些镶嵌在羊皮里的玻璃眼珠突然转动起来,在黑暗中泛起暗红色微光。借着这点光亮,我看到自己左肩趴着个半透明的女人——她的脸正在相纸上缓缓显影。
"四只。"我咬牙撕下正在吞噬我手臂的那页相纸。腐臭的黏液从断面喷溅而出,在轿厢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女人的尖啸声震碎了电梯镜面,飞溅的玻璃碎片里,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龄段的我在尖叫。
相册突然自动翻到扉页。原本空白的纸张浮现出儿童简笔画:火柴人牵着小狗站在楼顶,下方歪扭的字体写着"爸爸说显影池里能看到彩虹"。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旧伤疤开始发烫,银盐质感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电梯门突然在十三楼开启。
这栋筒子楼根本没有十三层。
门外是铺满黑白瓷砖的暗房,红色安全灯下挂着上百张人皮照片。穿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我,正在将一管混着眼球的显影液注入滚筒洗衣机。洗衣机观察窗里,201号租客正在胶卷里挣扎,他的手指每次拍到玻璃就会变成相纸碎屑。
"这次循环你提前了十七分钟。"医生转过身,口罩边缘渗出胶卷齿孔状的须茬。他白大褂内衬的胶片哗啦作响,那些记载着死亡瞬间的影像里全都有我的脸——不同时期的我穿着不同年代的衣物,正在给不同租客注射装着相纸浆液的针管。
相册突然重重砸在地上自动摊开。所有褪色照片都漂浮起来,组成漩涡将我围在中间。穿碎花裙的女人从相纸里探出菌丝缠绕的手,戴红领巾男孩眼眶里的霉斑簌簌掉落,在我的皮肤上生根发芽。
"该重曝了。"医生按下老式相机的快门键。我的视网膜突然产生烧灼感,那些被吞噬者的记忆通过银盐结晶的血管强行灌注:
1999年梅雨季,我把第一管相纸浆液注入承重墙裂缝;
2012年冬至夜,我在电梯井涂抹掺着骨灰的显影剂;
而此刻正在腐烂的我,不过是2023年最新鲜的载体。
电梯顶灯突然重新亮起。十七块分裂的影子里,有十六块正在扭曲成不同年龄的我。最后一块影子保持着人形,正从地面慢慢站起——那是个瞳孔里闪着胶卷齿孔的男孩,手里牵着由银盐结晶组成的杜宾犬。
"哥哥不记得了吗?"男孩举起腐烂的手指指向我后颈,"是你把我种在显影池里的呀。"
相册封面的羊皮突然裂开,露出内层的人脸皮革。那张属于我母亲的脸轻声哼唱起儿歌,歌声中,我的牙齿开始脱落,每一颗掉落的牙齿都刻着失踪者的身份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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