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蚝
宋·苏轼
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蛮献蚝。剖之,得数升,肉与浆入水,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取其大者,炙熟,正尔啖嚼,又美吾所煮者。海国食蟹螺八足鱼,岂有厌?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
写这封信的时候,苏轼正谪居儋州,遇到生蚝之前,他的生活那叫一个苦——“饮食不具,药石无有”,没有药石也就罢了,不具“饮食”才最要命,苏轼可是个老餮啊,哪能离得开肉肉。“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熏鼠烧蝙蝠”,薯芋吃得想吐,还是没有肉吃,老鼠、蝙蝠,他差点想尝试……
没有好吃的,生活便少了许多乐子,东坡很快变成了一个病老头——“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纵笔三首·其一》)。
好在东坡的人缘不错,这不,冬至前两天,有人便给他送好吃的了。
一提起吃,东坡就满血复活。他一口气剖了几升的蚝肉、蚝浆,倒上酒一块煮,吃起来真是人间美味!
他赶紧给儿子(苏过)写信,传授烹饪经验。“取其大者,炙熟,正尔啖嚼,又美吾所煮者”,把大个儿的烤熟,细细咀嚼,简直比煮着吃还美味。
除了生蚝,海南还有其他美味,如蟹啊,螺啊,八足鱼啊,总之,人们对美食的探索永无止境。
最后,苏轼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
嘘,过儿啊,你可千万别外传,我担心北方人知道了会挣着“求贬海南”,跑来分走我的心头好呢。
开玩笑是真,求保密也是真。否则按苏轼的性子,他一定会写几首好诗来赞美生蚝。
另外,苏过也确实保密了,否则被人知道苏轼在儋州如此快活,指不定又招来一祸。(注:关于苏轼为何被贬到海南,《艇斋诗话》记载说,宰相章惇看到苏轼的“报道先生春睡美”诗,以为苏轼谪居生活过得很滋润,就把他往更远的地方贬,就是海南。估计政敌若是看到这个短文,一定会被刺激得发疯……)
台湾诗人余光中曾说:“我常常跟朋友讲,我如果要去旅行,我不要跟李白一起,他这个人不负责任,没有现实感;跟杜甫在一起呢,他太苦哈哈了,恐怕太严肃;可是苏东坡就很好,他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是啊,这个爱搓澡、好吃生蚝,把失意全部变成“诗意”的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不要说一起旅行了,就是日常做朋友也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