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之前,我都生活在一个四线小县城内。
由于90年代初计划生育的原因,我是家中的独子。母亲是一个小学老师,父亲起初是编制内的一员,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尾巴,开办了一个小工厂,05年左右的时候,工厂每年能给我们家里带来五十多万的收入。母亲是一个小学老师。在这样的经济条件下,我们三口之家的生活谈不上多富裕,但也超过了大多数普通的家庭。
但是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08年,奥运会前夕,我的父亲通过某个神秘朋友的介绍,获得了一个大订单,为了尽快完成订单,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内,他在和我的母亲协商之后,以两人的名义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
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我想大家应该也能猜到。
神秘的朋友消失,我家的工厂积攒了大量的货物,堆积的货物无法出售,不能偿还银行的贷款。
面对不断上门“探访”的银行工作人员,父亲在没和母亲商量的情况下,以极高的利息,从他另外一个朋友那里,借到了一笔钱。
事后过了不久,我们才知道。
父亲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都是他所谓的朋友在设计谋夺我们的家产。
先是找人扮演商人,从我家的工厂中订货,把流动资金变为固定资产,然后再在银行上门讨要贷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将私对公的债务形式,转变为私对私,最后我家不得不以全部资产来偿还债务。
通过这一系列的操作,他们不仅获得了生产出来的商品,还获得了整个工厂。
在遭受到如此巨大的打击后,父亲开始买醉,在一个深夜,不幸跌入了三米多深的护城河中。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阴沉的早晨,我和母亲在护城河的河堤上,看到父亲还带着水滴的尸体的那一幕。
父亲的丧事是在老家办的,一个我从小到大加起来,大概连一个月都没有待够的小村子。
丧礼结束后,我和母亲所谓的堂伯走进了祖屋堂屋。
屋内坐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几个和我父亲的长相还有几分相似。
“老三媳妇,节哀~”。一个身材干瘦的妇女,张开了布满黄牙的嘴,很随意地对我母亲说道。
出于礼貌,我母亲应了一声。
当我以为这张聚会只是家族中的其他长辈,用来安慰我们这对母子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父亲的大哥,同时也是他们三兄弟的老大,开口说出了聚会的目的。
归结起来很简单,我的父亲虽然过世了,但是两个老人的抚养同样需要我们家来承担,以前都是我父亲每月给他们付钱的,现在我父亲过世了,需要我母亲来决定这件事该如何进行下去。
我的母亲在思索了片刻后,直接答应按照以往的费用,给我的爷爷奶奶支付抚养费用。
当时,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毕竟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孝顺父母。
我母亲和我的想法终究还是太简单了,把人心想得太好了。
父亲去世的第二个月,母亲在收到工资的第一时间,按照那天聚会商议好的方式,将五百元转到了大伯的银行卡内。
可是,在一周后,爷爷和奶奶却一起出现在了我们家的门口。
母亲看到两位老人,还以为是二老因为父亲的去世,太过悲伤,想来城里看一下父亲生活的痕迹。
但是在吃饱喝足之后,二老断断续续的讲述,让母亲的脸色变得不淡定了起来。
他们二位是来要生活费的。
听到这个原因的母亲,在思索片刻后,给大伯打去了电话。
对于生活费这件事,大伯很坦然地承认自己是拿到了五百块钱,可能他也知道银行能查转账记录吧。
但是对于二老来我家讨要生活费这件事,大伯却说出了让人心寒的话。
我记得也不太清,大致意思是:我的父亲也是二老的儿子,虽然父亲已经过世,但是我母亲这个儿媳妇同样要承担起赡养老人的责任,500块钱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小意思,老人既然亲自来了,不妨再多给点钱....
要知道,我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也才3000多,我们两人在城里的每月的生活费也才600块钱,两个生活在农村的老人,一个月500块钱生活费出绰绰有余。
但是我的母亲终究还是心软,挂断电话后,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卧室,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张红票子。
她把钱塞到奶奶的手中后,便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碗筷。
二老或许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钱后,匆匆的离开了我家。
房门关上的瞬间,正在收拾碗筷的母亲,眼里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走上前去刚要开口,母亲便丢下碗筷,抱着我大声的哭出了声。
第二个月,母亲没有给大伯打钱,而是直接带着我回老家,把钱亲手交到了二老的手中。
可惜的是,母亲终究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程度。
在距离下个月还有二十天的时候,二老再次携手而来,理由非常蹩脚,奶奶生病了,需求钱看病。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她吃下一大碗米饭,可能我的母亲真相信了这个理由。
但是发现归发现,我的母亲终究不想让我的父亲在死后还要背上骂名,再一次妥协了,把钱放到了二老面前的桌子上。
与上一次相比,二老这一次明显要坦然很多。
第三个月,第四个月,连续两个月,母亲使用了不同的办法,但是终究是每个月多支付一倍的赡养费用。这对于每个月只有不到五千收入的家庭来说,是很大的一笔支出。
当时我已经不算小,经历了几次后,也看破了事情的本质。外加上血气方刚的年龄,便对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从下个月开始一分钱都不再给二老。
母亲听到后,明显有些意动,但是最终还是否决了我的提议。
第五个月,第六个月,当母亲和我已经被动接受这个安排的时候,事情发展到了一个更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步。
腊月二十,两个老人顶着一身风雪来到了我家,正在准备年货的母亲,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相比前几次,二老已经轻车熟路,进门二话不说,直接坐到了餐桌前,意思很明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要钱的事情。
快要过年的日子,母亲再一次选择了妥协,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
二老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来意,饭碗放下的那一刻,直接开口要起了钱。
好巧不巧,正当我母亲要再一次妥协的时候,小姨来到了我家。
好奇的小姨,悄悄地向我询问起了事情的原因。
早就对老家人不满的我,把事情完整的叙述了出来。
随着我的讲述,小姨的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我当时恨不得小姨直接把二老从我们家赶出去。
二老走后,小姨没有多留,直接离开了我家。
第二天,我刚起床,母亲就匆匆忙忙的带着我返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之后,我看到了满院子的人,一大半都是我两个舅舅带来的。
双方正在争吵,看到我的母亲带着我出现,大伯直接把我拉到了人群中央,理直气壮的问我的舅舅,我是不是张家的子孙,是不是需要代替我的父亲赡养老人,并且最后还反问舅舅,他能不能保证我的母亲不改嫁,如果不能保证的话,就把我父亲留下的钱拿出来一部分赡养二老。
关系到母亲的后半生,舅舅一时间也不敢妄下决定,毕竟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在不远处看着。
“我以后姓白,不姓张了。”
鬼使神差之下,我说出这句话,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
要知道,在农村改姓可是一件大事,几十年都可能不会出现一次。
“说啥呢!我非替你爸教训你一顿!”自认为很丢人的大伯暴怒着想要打我。
舅舅却带人挡在我的面前,或许在刚才那一刻,他已经感受到了我们这对母子这半年来受到的委屈了吧。
就在双方争执的时候,村长带着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事情处理的也算是公道。
母亲以后每月向二老支付200元生活费,钱直接打到村长那里,直至我上大学。
姓的事情,到我十八岁之后,由我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