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先知以赛亚书》,1511-1512年,罗马圣奥古斯都教堂
从那时起直到他去世,拉斐尔都是教皇的画家。在朱利叶斯(Julius)的继任者利奥十世(Leo X)的领导下,他的职权范围扩大到涵盖建筑(在布拉曼特去世后,他被任命为圣彼得大教堂的建筑师)、古物,以及几乎所有在罗马具有艺术意义的冒险活动。然而,无与伦比的成功并没有压制他的竞争欲,或许正是因为竞争欲确保拉斐尔的霸权地位。1520年,伊莎贝拉·埃斯特(Isabella d'Este,曼图亚的侯爵夫人,意大利文艺复兴中的女性领袖)的线人透露,拉斐尔阻挠了一位来自佛罗伦萨的、米开朗基罗的年轻追随者在罗马寻找工作,虽然这位不幸的追随者的身份没有被记录,但毫无疑问,米开朗基罗的追随者和在罗马的代理人塞巴斯蒂安(Sebastiano del Piombo,1485-1547年)触发了拉斐尔竞争本能。塞巴斯蒂安在给米开朗基罗的信中隐晦地提到“犹太会堂的王子”(principe de la Sinagoga),虽然文字的含义存有争议,但这应该是一个暗语。在信中,拉斐尔是被嘲笑的对象,而暗语的含义可能是把拉斐尔经营的作坊的描述为一个坚不可摧的“阴谋集团”。
当他们得到红衣主教朱利奥·德·美第奇(Giulio de ' Medici)授予的纳博内大教堂(Narbonne Cathedral )一对巨型祭坛作品的双重委托、面对面竞争时,拉斐尔竭尽全力为塞巴斯蒂安设置障碍。这个信息在一封写给不在场的米开朗基罗的信被传达出来的,信中一个忠诚的追随者告知米开朗基罗在罗马所发生的事情,他声称拉斐尔为了阻止塞巴斯蒂安竭尽所能,但却没有透露诡计的具体细节。但塞巴斯蒂安没有退缩,他一边开始自己的工作,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尚未动笔的拉斐尔,以防止他窥探自己的进展。当塞巴斯蒂安计划将完成的作品在罗马安装以最大程度地展现其优点时,拉斐尔却试图干预其去法国装裱,但他的破坏行动却失败了。
不过,在拉斐尔与他的助手和合作者的交往中却没有类似的敌意,而且还带着“父爱之情”。瓦萨里在他为拉斐尔及其主要门徒——画家朱利奥·罗马诺(Giulio Romano)、吉安弗朗西斯科·彭尼(Gianfrancesco Penni)和佩里诺·德尔·瓦加(Perino del Vaga)以及雕塑家洛伦泽托(Lorenzetto)的传记中多次提到这一点:拉斐尔爱着他们每一个人,如同爱自己的儿子一样,而他们也以孝顺回报。但没有证据表明拉斐尔会像父母一样经常干涉他们的私人生活,虽然偶尔他也会做媒。拉斐尔促成了洛伦泽托与朱利奥·罗马诺的姐姐联姻,经过漫长的筹备,他们于1523年结婚。从这些片段中可以看出,拉斐尔的作坊不仅仅处于严格的商业运作中,拉斐尔和他的合作者们也成为彼此私人生活的一部分。拉斐尔的版画复制匠马尔坎托尼奥·雷梦迪(Marcantonio Raimondi)和画家兼仆人伊尔·巴维耶拉(Baviero de'Caroccio)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伊尔·巴维耶拉为拉斐尔研磨颜料、镜框镀金、也是其版画经销商,1515年11月,他还代表拉斐尔在购买房屋,并在拉斐尔去世后帮忙照顾他的情妇。而包括朱利奥·罗马诺在内,至少有三位追随者为其儿子命名“拉斐尔”。
拉斐尔,《自画像》,1506年,乌菲兹美术馆藏
房产在拉斐尔稀缺的非工作时间和充裕的经济资源中占据了不小的比重。到1517年,他在时尚的亚历山德里亚大街(Borgo Nuovo)上拥有卡普里尼宫(Palazzo Caprini,布拉曼特设计),1518年5月,他完成罗马斗兽场附近的土地的交易(也是他艺术家朋友代替他完成交易);1520年3月24日,也就是意外死亡前两周,他在朱利亚大街(Via Giulia)上购得一块土地,据推测,拉斐尔计划利用自己在烟道方面的专业知识参与设计建造一座宏伟的新宫殿。除了拥有房产外,拉斐尔还担任一些领薪水的公职,这让他本就可观的收入变得更充盈的同时,还为他带来了社会地位和一系列的附属权利(比如通过购买干草的记录,得知他拥有马匹),这也让他对朋友足够慷慨。至少有两条记录显示他借钱给他的艺术家朋友,而且两位欠款者都没有还钱。
但在塞巴斯蒂安却认为,拉斐尔并非所有的财务往来都是光明正大的。1518年7月,他在写给米开朗基罗的信中声称,拉斐尔一边从教皇的金库中揩油,一边每天向教皇索要3个金币。但鉴于塞巴斯蒂安和拉斐尔之间的矛盾,这个指控被作为诽谤驳回。但瓦萨里却提到梵蒂冈宫殿教皇公寓在建造中留有空洞(或被认为是暗格),这些“空洞”是拉斐尔下令建造的,以方便他的朋友们存放木桶和马车。瓦萨里的说法是否暗示了这是拉斐尔非法占有教皇物品的暂时藏匿处,这是否从侧面印证了塞巴斯蒂安说法的可信度?或还是稍显牵强。但至少这让人怀疑是否有偷工减料的发生。因为瓦萨里还说,由于这些空洞,墙体结构变弱需要再次加固。但究竟其中是否存在暗黑的交易,是否带有“有罪不罚”的暗示?如今只能猜测和想象了,但关键是当时拉斐尔并没有逾矩。
自此以后,拉斐尔的“黑材料”越来越多,他嘲笑两位德国红衣主教;以侮辱人的方式对一位女士质疑他为银行家阿戈斯蒂诺·基吉(Agostino Chigi)别墅创作的神话壁画过于情色作出反驳。朱利奥·罗马诺被认为是拉斐尔情色图像的始作俑者,他彻底撕开了神话的无罪伪装。据说,马尔坎托尼奥·雷梦迪印刷的16幅色情版画“I Modi”的原稿就来自朱利奥·罗马诺的创作。这部色情图册于1524年出现,在罗马引起轩然大波,当时拉斐尔已经去世。但曾经到访过拉斐尔工作室的画家塞萨尔达塞斯托(Cesare da Sesto)认为画家的创作来自于生活(瓦萨里也把拉斐尔的英年早逝其归因于过度放纵后的高热),拉斐尔的某些画面中也许包含了他对情妇玛格丽塔·路提(Margherita Luti,又称“La Fornarina”)的痴迷和厚爱,以至于在为阿戈斯蒂诺·基吉的别墅创作时,需要玛格丽塔·路提的陪伴。
拉斐尔,《年轻女子肖像》(La Fornarina),1518-1521年
将这些迥然不同的传记资料组合在一起,拉斐尔的形象比过去几个世纪的福音画像更加丰满和复杂。拉斐尔无疑是一个甜美、风度翩翩、善良大方的人,但他也雄心勃勃,有才华、有竞争力,有时甚至有些不道德。在重要的时候,他会因为赞助人的地位或朋友的感情而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态度,但当面对强加于他的苛刻要求时,他可能会变得易怒而多刺,以至于阿方索·德斯特的代理人即使小心翼翼,却依旧无功而返。尽管关于拉斐尔容易患上艺术性忧郁症的分析是庸俗的,但这并非完全不真实。正如马尔坎托尼奥·雷梦迪在蚀刻版画《拉斐尔画像》中所捕捉到的拉斐尔:孤身一人、沉思、过度工作(身边还有空白的画布、调色板和油漆壶等着他)。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拉斐尔在病后只活了8天,他十分平静地接受了最后的仪式并安排了后事。画家委托忠实的仆人伊尔·巴维耶拉照顾情妇玛格丽塔·路提(给她留下的足够的钱),把画室里的大部分物品给了心爱的门徒朱利奥·罗马诺和吉安弗朗西斯科·彭尼。按照遗愿,拉斐尔葬于万神殿。葬礼十分隆重,在他的大理石墓碑上,皮埃特罗·本博写下了墓志铭:“拉斐尔在此处安息。在他生前,大自然感到了败北的恐惧;而当他一旦溘然长逝,大自然又唯恐他死去。”
马尔坎托尼奥·雷梦迪,《拉斐尔画像》,1517-1519年,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藏
300多年后,万神殿中拉斐尔的墓被开启,当时参加开启仪式的德国拿撒勒画家约翰·弗里德里希·奥弗贝克(Johann Friedrich Overbeck)他写道,如此感动,以至于“当这位杰出画家的遗体被打开时,一阵寒意笼罩了我”。 同时他说,“这位伟大画家的精神比他的骨头埋得更深。”如今,拉斐尔的遗骸仍被深埋,但在他去世500年后,他的精神是否离我们更近?
注:本文编译自《阿波罗杂志》2020年7/8月刊,琳达·沃尔克-西蒙(Linda Wolk-Simon)所著的《拉斐尔是否是所描述中的圣人?》
责任编辑:顾维华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