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世钧回老家的行李箱,是曼桢整理的。
在短暂的分别里,世钧每天都想着曼桢。
回到上海,世钧来曼桢家找她,又送曼桢去教书的地方。
终于,在巷堂里,世钧勇敢地握住了曼桢的手。
那天的月亮特别有人间味,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的。
在寒夜的街上,世钧心想,待会儿一定要吻她。
他很快乐,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表示他爱她。
这也是第一次,他所爱的人刚巧也爱他。
如果两人就这样走下去,他们定能迈入婚姻的殿堂。
可是,两人肩上扛着的家庭重累,让彼此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顾家的一大家子七口人,要靠女儿曼桢养活;
沈家老爷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指望着儿子世钧继承家业。
紧接着,是来自父母辈的不看好。
顾太太不知道世钧是否想娶自家女儿,沈家老爷子嫌曼桢是舞女的妹妹。
外人的质疑,终究扰乱了两人的心。
就在两人急需靠近,却迷失方向的时候,曼桢偏偏又被命运狠狠地捉弄了。
曼桢被姐夫祝鸿才玷污,接着又被囚禁了起来。
尽管世钧也去找过曼桢,可他被仆人挡在门外,很难听到曼桢绝望的哭声和呼救。
曼桢想委屈地向世钧诉苦,自己如何被侮辱、被囚禁,可她的努力最终全成了徒劳。
最后,时间成了最可怕的刽子手,将相互误解的两人间仅存的感情,全部消磨殆尽。
原本相爱的两人,是如何变成最意难平的陌路人的?
《半生缘》里有这样一句话:
“感情这样的东西是很难处理的,不能往冰箱里一搁,就以为它可以保存若干时日,不会变质了。”
曾经无数次懊悔,怪年少的自己没有经营经验,不懂珍惜可贵,对感情少了敬畏。
从前,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到后来才明白,即使拼尽全力,有些山海也难以铲平填平。
爱情的最遗憾的地方就在于,想拼命创造机会,只因为无缘,命运就将所有的付出毁于一旦。
有人说,世钧和曼桢的悲剧,全怪姐姐顾曼璐。
可不曾想,她也曾被一段无缘的爱情折磨得遍体鳞伤。
在顾曼璐心里,始终记着一个名字,那就是张豫瑾。
年轻时候的曼璐和豫瑾,一个少女怀春,一个少年英姿。
他们躲过弟弟妹妹们的目光,牵手走过幽深的巷堂。
然而,这段真挚感情,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磕绊。
曼璐和豫瑾感情的崩溃,从缺钱开始。
因为家道中落,父亲去世,年迈的祖母和母亲需要奉养,还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在上学。
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曼璐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人,投身霓虹闪耀的舞厅,用青春来换生计。
从前的少女曼璐,在生活的重锤下,画上浓艳的妆容,学会了巧笑逢迎,终于活成一个庸脂俗粉式的女人。
豫瑾也不得不放下这段感情,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
多年后,两人再次遇见,早已物是人非。
豫瑾到上海来办事,暂住顾家,听到曼璐已经结婚的消息,他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再看二妹曼桢的声容笑貌,每一个姿态和动作都十分熟悉。
豫瑾快要走了的前两天,曼璐才知道消息,她决定再见豫瑾一面。
那天,曼璐穿了一件紫色的衣服。
从前,她有件深紫色的绸旗袍,豫瑾很喜欢那件衣裳。
有段时间写信,豫瑾就叫她“紫衣的姊妹”。
一幕幕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曼璐想要一诉衷情,豫瑾却极力克制。
豫瑾顿了顿说:“从前那些话还提它干吗?曼璐,我听见说你得到了很好的归宿,我非常安慰。”
曼璐只说:“哦,你听见他们说的。他们只看见表面,他们哪儿知道我心里的滋味。”
聊到最后,豫瑾的一番话彻底浇熄了她心中的火焰;
“人总是要变的,我也变了。我现在脾气也跟从前两样了,也不知是年纪的关系,想想从前的事,非常幼稚可笑。”
有时候,击垮一段感情,一句话就够了。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连一点如梦的过去,都不给曼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