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三十回开始陆续介绍一些贤人出场:杜少卿,庄征君,虞博士等。在三十七回南京泰伯祠大祭这些贤人全部出场,达到一个高潮。
在四十六回“三山门贤人饯别”写虞博士要离开南京,少卿要追随起开始贤人流散。到五十五回,贤人们已经消磨殆尽,虞博士那辈人老的老,死的死,都四散不在了。
作者叙述着贤人之后,写道:不过得手就是有才能,失意的就是愚拙,任你有才华也没人问你。每逢各种宴席上讲得不过是权钱二字。文字悲凉沉痛,但笔调一转又描述了四位市井奇人,寄托着希望。
四位奇人出自市井,第一位是擅长写毛笔字的季遐年,他行为怪癖,每次写字前需要好几个人给他按纸,按得不好他就用笔凿人的头。有人请他写字,他全凭心情,得了银子只吃一顿,剩下的随手送人。平日住在寺庙里,拿个破盏子随着众和尚一起吃饭。有老爷让小厮叫他上门写字,他走上门去大嚷大叫,把乡绅老爷骂得闭口无言,依旧回到寺庙去。
第二位奇人是王太,从小喜欢下围棋。他家原本几代卖菜,到他父亲手里穷了,菜园也卖了,他平日以卖火纸筒子为生。
初夏,乌龙潭荷花开放,许多游人来玩耍,在柳阴下几个穿着光鲜的大老官簇拥着两个人在下棋,夸赞其中一位下棋的马先生是国手,前几日在扬州下棋前后赢了二千多两银子。
王太也挤上上去看,众人看他穿得破烂,不让他上前。他撑着看了一会嘻嘻地笑。姓马的问他:你这人笑,难道下得过我们?围着的大老官也纷纷讥笑他是何等之人,如何也敢插嘴!
王太上前去跟姓马的人下棋,下了几步,姓马的觉得他出手不同,下了一半,站起来说输了。外面围着的众人大惊,要拉着王太去吃酒,王太哈哈大笑:我*过屎棋心里快活,哪里还吃得下酒!头也不回走了。
第三位奇人是盖宽,他的生活类似杜少卿,本来家里很富有,他喜欢诗画且爱才如命,别人跟他借钱,从不推辞,渐渐把钱用光了,卖田卖房得来的银子渐渐也用完。
后来日食艰难,盖宽带着儿女开了一个茶馆,依旧坐在柜台里看诗画画,每日卖的五六十壶茶只能赚五六十个钱,连柴米都艰难。邻居老爹问他何不到从前亲戚朋友家借个大本钱做大生意过日子?
盖宽说:老爹,当初我有钱,出入体面和有钱的亲戚还搭配得上,如今我穷了上门去,他们不嫌弃,我也觉得可厌。从前受我恩惠的都是穷人,如今他们又到有钱的地方去了,我找他们,白惹气,有何意思?
邻居老爹看茶馆生意冷淡,约盖宽出去走走。一起去看雨花台的泰伯祠,老爹已经七十多岁,回忆起当年泰伯祠造完,请了虞老爷来上祭。那时他才二十多岁,挤着看热闹,把帽子都挤掉了。
如今泰伯祠没人修理,屋脊已倒掉半边,一扇大门也倒地上,五六个孩子在那里踢球,几个老妇人在挑荠菜,一片破败荒凉。盖宽和邻居老爹谈论往事伤感,慢慢回去了。
第四位奇人是做裁缝的荆元,他每天干完活,剩下的时间就弹琴作诗。别人问他:既要做雅人为什么还做裁缝,何不同学校里秀才相交?
荆元道:我喜欢弹琴作诗只因性情相近,裁缝这个行当是祖宗留下来的,难道玷污了这雅事?况且学校里的朋友他们另有见识,怎肯与我相交?我每天赚几分银子吃饱饭,弹琴写字都由我,又不贪富贵,不看人脸色,难道不快活吗?
过了些日子生意不忙,荆元到城西去看一位老者。这老者也不读书也不做生意,有个二三百亩地的大园子,率领着他五个儿子灌园。灌了园,老者就到茅屋里生火煨茶,看这园子里的新绿。
老者请荆元喝茶聊天,荆元称赞老爹住在这城市山林所在,真是神仙般的日子。第二天荆元带琴来,在老者的园子里弹琴,老者焚香静听,听到那琴变作凄清婉转,老者听到深微之处不觉泪下。
《儒林外史》时间跨度长达百年,但是百年恍如一日。全书到这里结束了,像一首曲子最后结束了,还飘荡在我们的心里。功名富贵无凭据,作者把理想寄寓在奇人身上,他们有才能,也有养活自己的本领,不用贪图富贵,也不用看人脸色,过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