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一团乱麻。
我不是在上清仙宗吗?这是哪?
「好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莫名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一只手从后面拨开少年,露出一张秀雅出尘的脸,她目光柔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大好。
「人家刚醒,你也得让人家缓缓神。」
她冲我安抚地笑了笑:「姑娘莫怪,我师弟就是这么个急性子。」
「我叫陆知夏,这是我师弟乐笙,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竟与上清仙宗那位掌门之女同名,是巧合吗?
还没等我开口,那位少年便自报家门:「姑娘你别怕,我们是上清仙宗的弟子,就是那个顶顶厉害的修仙大派,不是坏人。」
上清仙宗之人怎么会救我?
「放心,本座对你施了幻术,他们认不出来你。」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只是听起来有些虚弱。
「还有,本座给你捏了个假壳子丢在上清仙宗,他们暂时不会发现你跑了。」
「要不是本座灵魄未归于灵体,也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法子。」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手握抱春剑,剑柄上古老的花纹繁复,抬眸看过来的一眼让人如坠霜雪。
我紧张地捏住被角,他不会认出我来吧?
宋时衍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然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犹疑了下,道:「沈长歌。」
沈是我母亲的姓,长歌是她佩剑的名字,只是早早便陪她入了葬。
气氛因为宋时衍的到来凝滞起来。
最后是陆知夏咳了几声,才打破了沉寂。
宋时衍皱眉;「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操心这些事。有乐笙在,交给他就行。」
陆知夏笑了下;「我这身体就是这样,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倒是师兄你把人家长歌姑娘都给吓着了。」
她转头看向我;「长歌姑娘,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挤出几滴眼泪,语气可怜:「陆小姐有所不知,我阿父阿母因为饥荒双双离世,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在这乱世活下去。」
说着,我抬起手掩面而泣。
我这装哭的技术还是因为我爹练出来的,眼泪说掉就掉。
本来我也不想这样,谁知道刚刚那位大佬发话,让我必须混进上清仙宗拿回云渊剑。
那是找回他灵体的关键。
之前他灵魄被封在云渊剑里。而云渊与我灵力相连,我受重伤时,云渊将灵力反哺给我,法阵减弱,才让他跑了出来。
现在想来,我能被陆知夏所救也是他故意为之。
陆知夏神色动容,就连她那位小师弟也是一脸同情。
只有宋时衍站在一旁,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师兄,我看沈姑娘十分投缘,不然就将带她回师门和我做个伴?」
宋时衍断然拒绝:「不行,上清仙宗凡人禁入。」
「也许沈姑娘有灵根也说不准,师兄探探便知。若有,将她带回宗门也无妨。」
乐笙也帮腔道:「是啊,师兄你就探探嘛。」
宋时衍被他们磨得没办法,只能伸手轻碰上我的额头。
他指尖微凉,像极了他这个人。
我手握紧,现在就看那位大佬的幻术能不能瞒天过海了,不然我身上的仙骨一探便知。
过了一会,他收回手,神色如常:「金木水三灵根,勉强够上上清仙宗的入宗门槛。」
我长嘘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乐笙兴奋地喊道:「太好了!我也有师妹了!」
陆知夏点了下他额头,笑道:「你啊……」
5
月色沉凉如水,趁着夜色我偷偷摸摸混进上清仙宗后山。
我可以清楚地感应到云渊剑就被封存在这里。
凭着感应,又有渊止保驾护航,我终于绕开了重重机关在一个祭台上找到了被封在白玉盒子里的云渊剑。
祭台中央还有一道棺椁,底层由灵玉所制。
我迈步走上台阶,躺在里面的居然是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嗯?本座给你捏的假壳子居然还在?难怪没听说上清仙宗到处搜查你的消息。」
渊止在我脑海里疑惑道:「难道上清仙宗这些宵小之徒转性了?」
可我没空回答他,因为一把剑已经横上了我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我抬头,宋时衍低头俯视着我,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冰冷。
「沈长歌,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视线又转而落在我怀里的云渊剑上:「又为何会抱着云渊剑?」
「我,我……只是一时好奇后山有什么,没想到误打误撞就绕进了这里。」
「哦?」他眯了眯眼,「一个刚入仙途的凡人,能误打误撞绕开了这些机关?你说,我会相信吗?」
怎么办?怎么办?
渊止没有回应,他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但很快,一道温和的女声在宋时衍身后响起。
「师兄何必这么严肃,是我让长歌来的。」
陆知夏走上前拉开我,借着宽大的袖袍将一个硬质微凉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
「云渊剑作为天下名剑,我不忍它在此蒙尘,于是向爹爹讨要了它。
「长歌只不过是替我来取罢了。她手里有我给的令牌,自然能避开这些机关。」
我顺势摊开手,露出手里的令牌。
宋时衍收回剑,眼神探究;「师妹连卫蘅的仙骨都不肯用,只得将她尸体封存在这棺中,怎么突然想起来取她的佩剑了?」
陆知夏落落大方地回看过去:「我只不过前几日在书中看到云渊剑为上古神剑,一时好奇想拿来看看罢了。
「我正好也想问问师兄,这么晚了,师兄又怎么会在这?」
宋时衍垂眸,没有开口。
我在一旁暗暗思忖,这两人不是青梅竹马吗?相处起来怎么如此奇怪?
但陆知夏似乎也没准备让宋时衍回答,拉着我朝外走去。
身后宋时衍的目光遥遥落下来,如芒在背。
陆知夏拉着我走了很远,随后在崖边的小路上停下脚步:「我该唤你长歌,还是卫蘅?」
渊止在我脑海里啧啧称奇:「没想到她竟是天生灵眼,可看破一切虚妄。一切看得太透,难怪身子如此虚弱。」
闻言,我握紧了手里的云渊。
她瞥见我的动作,微微一笑:「放心,我没打算揭穿你。」
「你既然能从我爹手下逃出来,必有不凡之处。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不如我们谈一个合作如何?」
我默了会:「你是陆寻舟的女儿,怎么会想着帮我?」
她看向远处:「我爹当初为了夺得掌门之位,哄骗我娘嫁给了他。后来借着我娘对他的信任,毒害了我娘满门登上掌门之位,又血洗了支持我娘的弟子一脉。
「你刚刚去的密室里,有一条通道通往地牢,我的娘亲就被锁在那里面,关押了整整十八年。
「你说,我该不该为她报仇?」
远处星辰闪耀,旷野的风吹过来,带着月色落进她眼里。
「上清仙宗在我爹手下已经快烂透了,现在的上清再也不是曾经的上清了,它已经沦为罪恶的温床。」
她转过头,朝我伸出手,眼神坚毅:「所以,你介意多我这个盟友吗?」
我搭上她的手,郑重道:「好。」
6
上清仙宗弟子齐齐立于高台之下,为接下来的试炼做准备。
临行前,陆知夏对我说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着。
她道:「你若是想取得前往中洲盛会的名额,必须在此次试炼中进入前一百,但名次不可太高,否则锋芒太露,反遭猜忌。」
试炼第一关,乃为试心。
浮生镜可窥得入镜者的内心,从而根据入镜者的弱点编造幻境。
按照顺序,弟子一个个进入浮生镜。
轮到我时,我伸手轻轻碰上镜面,下一刻周围环境变化。
入目的是满眼鲜血,在尸体层层堆叠之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黑色长袍,袖口衣摆处均用金线绘着云纹。
隔着太远,我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只听见他对面悬空浮着的白袍男人,语气冷漠道:
「渊止,你挑起战争,放任手下屠*我仙族子弟,可认罪?」
黑衣男子嗤笑一声:「真是可笑,你们仙族打着魔族皆恶的名头将我们魔族逼进无境渊,让我们在里面暗无天日、苟延残喘地活着。
「等我们反抗后,你们又如此作态。这战事难道不是你们先挑起来的吗?我魔族从不比仙族低一等!」
「冥顽不灵。」
白衣男人飞身而上,与黑衣男子缠斗在一起,术法的光芒撞在一起,激荡开绚丽的色彩。
「该死,浮生镜怎么会照出这个?」
渊止在我脑海里低骂道。
随着这声咒骂,浮生镜仿佛这才意识到弄错了试炼对象。
面前的画面逐渐坍塌,而后重构。
我回到了卫府,庭院里桃花灼灼,开得正艳。
幼弟拿着纸鸢从廊下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让他跑慢点的阿苑。
「阿姐,你快来看,阿苑姐姐为我新做的纸鸢,你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嘛?」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仿佛我这段时间里的经历不过是桃花树下的黄粱一梦。
脑海里有一个念头不断诱惑着我。
留下来吧,留在这里。
这里有活生生的幼弟,活泼明艳的阿苑,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终于明白,为何明明有人知道这是浮生镜捏造出来的幻境,反而没能脱离出来。
毕竟人面对失而复得的东西,怎会轻易放手。
我蹲下身,摸了摸阿弟的脑袋,轻声应道:「好。」
春日绿草茵茵,纸鸢在他手里越飞越高。
终于线断了。
一阵风吹过,裹挟着它飞向远方,渐渐连它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阿弟跑过来,拽着我的袖子让我陪他去找纸鸢。
我闭上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扭断了他的脖颈。
他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没想到平日里疼爱他的阿姐会这么做。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然后合上了他的眼。
脚步声靠近,我抬眼,阿苑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谁?你不是小姐,小姐不会这么对少爷的。」
云渊浮现在我手里。
我起身,剑尖抵上她的心口。
「对不起,阿苑,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我用力往前一刺,鲜血从阿苑胸口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像极了那天。
幻境轰然倒塌。
我出来时,场下已经站着许多弟子。
一旁的管事随意扫了我一眼:「沈长歌,108号,入二选。」
我刚走开没几步,便听见台下一众弟子惊呼一声。
我回过身,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但此刻这张脸并不如往常一般冷若寒霜,黑色的眸子里沉着说不明的情思。
宋时衍手上染着血,手握成拳,里面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但被血糊着,看得并不分明。
似乎,是一条珠串。
「宋时衍,109号,入二选。」
身旁的弟子窃窃私语。
「宋师兄这回出来的怎么如此之慢,往年他可都是第一个出来的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听说宋师兄不久前曾出过一个长达一年的宗门任务,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据说他回来之后便整个人越发奇怪了起来。」
二选是通过一选的弟子一对一作战,最终决出能参加中洲盛会的前一百名弟子。
宋时衍自从一选后便心绪不定,挑了几个修为高强的弟子,获得名额后便急急离开了。
这倒是方便了我。
本来我和陆知夏还担心,他会因为上次密室的事紧盯我的试炼,试图找出我的马脚。
如今他不在,我反倒得心应手地将名次控制在了前一百,成功获得了参加中洲盛会的名额。
7
「各位仙友远道而来参加中洲盛会,吾就不多说废话了。此次盛会比试地点为苍南秘境,采用小组积分制。
「等会吾等将会向各派弟子发放储物袋,比试结束后,将会清点储物袋中的灵植、灵石等物品结算积分。
「诸位切记,非苍南秘境所出之物不折算积分。」
乐笙在一旁听得直犯困,撇嘴道:「每年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听得我无聊死了。要不是这次的秘境里能有治好师姐的灵药,我才懒得来。」
我盯着台上陆寻舟身旁的空位,疑道:「掌门身旁怎么空了个位置,难道还有宗门没来?」
乐笙看了眼:「那是珈蓝寺住持空明大师的位置,不过听说他们来的路上发现无境渊封印松动,于是耽搁了数日,怕是赶不上此次盛会了。」
果然如乐笙所说,一直等到秘境开启那个位置仍是空的。
乐笙进入秘境前,朝我叮嘱道:「沈师妹,你进入秘境一定不要乱走,先等我用寻踪丝找到你。」
我应道:「知道了。」
才怪。
下一刻,我跳入秘境,召出云渊,斩断了手上绑着的寻踪丝。
「你这样会伤了你那位师兄一片真心的。」渊止调侃道。
「哦?」我挥开云渊,一只被冻成冰块的三阶火蛇从树上掉了下来,「要不我带着他一起去找你的灵体,看看他是先*了我这个仙门叛徒,还是先毁了你的灵体?」
渊止选择闭嘴。
据他给我的地图显示,他的灵体被存放在一座地宫里。
不过比起他所说的镇守凶兽,我更怕的是撞上宋时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脑子开过光,不想发生的什么却偏偏发生了。
我轻敲墙上的机关,暗门翻转,刚站稳便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宋时衍的白衣上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垂眸看着我不染纤尘的衣服:「沈长歌,没想到你所隐瞒的可比我想象中要多多了。」
我挠了挠头,装傻道:「大师兄,遇见你简直太好了!我刚刚被一只三阶火蛇追,慌不择路就跑进了这里,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谁知道竟然遇见了你。」
「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啊?」我举起手发誓,「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宋时衍并没有立刻回答我,似乎在望着我出神。
旋即,他看向我手里的云渊剑,语气意味不明:
「陆师妹倒是大方,直接将云渊剑给了你。不过,它能安分待着你手里倒也是稀奇。」
他话音刚落,云渊剑就不听使唤地抖动起来,似乎在反驳他。
我按住它,讪笑道:「云渊一直都不听我的话,要不是刚刚遇上师兄也不会如此乖顺。」
我话虽这么说,但心底却给云渊竖起了大拇指。
这宋时衍果然开始怀疑我了。
半晌,他转身,冷淡道:「走吧。」
「你现在给他一剑,说不定就能报仇了。」
渊止又闲得无聊出来蹦跶了。
「呵,我怕是还没近他身,他反手一剑就把我捅了个对穿。」
我摩挲着云渊,压抑着想要动手的想法。
还不到时候……
等渊止拿回身体,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我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宋时衍停住了脚步。
他伸手拦住我,语气沉下来:「等等,前面有东西。」
我探头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几乎是同时,漆黑里突然显现出一对红光,紧接着是两对、三对……密密麻麻的一片。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红光!
而是数以万计,沉眠在这里的火蝠!
宋时衍对我道:「你退后,别上前来。」
火蝠虽然级别不高,但喜群居,饶是元婴修士遇上它们也得脱一层皮。
不巧,宋时衍正是元婴期,还拖着我一个金丹后期伪装成练气期的小菜鸡。
「在你右前方有一道暗门,进去之后便能直达地宫深处。」
渊止终于靠谱了一回。
我朝正和火蝠交战的宋时衍大喊一声:「师兄,我来帮你!」
然后抬步便朝渊止说的地方飞身而去。
也不知宋时衍碰到了什么机关,恰好一支箭从暗处飞来,扎进我的大腿。
若不是我挡这一下,这箭对着的便是宋时衍的胸口。
暗门打开,我落了进去。
门合上前,我看到宋时衍扑了过来,似乎想要伸手拉住我。
却只抓住了我的一片衣角。
他张了张嘴,我没有听见声音,只看到了一个口型。
不像是「沈」,而是像「卫」字。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反倒周围一片软绒绒的。
「你倒掉得准,直接掉在了镇守凶兽身上。」
我从它身上滑下来,看着面前水润润的一双大眼睛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所谓的凶兽?
毛绒绒的凶兽似乎对我格外感兴趣,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舔个不停。
我一边躲着,一边问渊止:「它这是怎么了?」
「它应该是因为云渊剑把你当成它前主人的弟子,在为你疗伤。」
果然,它舔过后,我小腿的伤口居然愈合了。
我想起刚刚宋时衍看我的表情,他不会以为我是专门替他挡的那一箭吧?
但我没有工夫再想这个,因为凶兽动了。
它一摆身子,迈步朝前走去。
「快跟上它,它在为你引路。」
没想到这凶兽竟如此单纯,对我毫不设防。
它带我来到一道石门前,门上法阵的金芒流转,右侧有道祭台。
祭台中央被挖空成一把剑的模样,看来是开门的关键。
我拿着云渊剑,却迟迟没有动作。
脑海里渊止忍不住催促我:「把剑放上去就能打开石门,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信不过你。」
我垂眸看着手里的云渊剑,卫家的那一场大火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仇,毁了无辜者的生命。
「我要你立魂誓,出去替我报仇,但不可滥*无辜,否则,魂飞魄散。」
渊止静了半晌,然后嗤笑了声:「原来你在这等着本座呢。好,本座答应你。」
等渊止立完魂誓,我将云渊放入祭台。
石门上的法阵消散,渊止化为黑雾从我身上脱出。
与此同时,地宫震动,石壁开始坍塌。
凶兽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躲避着空中掉落的碎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手中的法印开始运转,这是要强制脱离苍南秘境的征兆。
我看着努力朝我靠近的凶兽,心一横扑在了它身上。
下一刻,法印光芒大盛,我被弹出了秘境。
「哎呦。」乐笙手里抓着一根还在蹦跶的灵植落在了随我出来的凶兽身上。
「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就让这灵植跑了……诶,沈师妹,你没事简直是太好了!」
乐笙翻身坐起来,一副快哭的样子。
「你刚进秘境,寻踪丝就断了,我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
盛会举办者颤颤巍巍地落在我面前:「这,这是月影兽?」
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传说上古就已经绝迹的凶兽吗?」
「这得折算出多少积分?!」
「是啊是啊,看来这次中洲盛会的魁首又是上清仙宗的了。」
就连乐笙也是一副要灵魂出窍的模样;「我现在坐着的是月影兽,那个早已绝迹的上古凶兽?!」
月影兽还不知道它的出现带来了多大的轰动,只是盯着举办者一抖一抖的山羊胡子,似乎在琢磨能不能啃上一口。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抬眼看去,宋时衍站在陆寻舟身后看过来,神色不明。
陆寻舟抚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我道:「长歌,做得不错,为宗门又添一门助力。待回宗,宗门自会奖赏你的。」
这陆寻舟打得真是好盘算,三言两语间就将这月影兽划归给了宗门。
我冷笑了声;「抱歉,掌门,这月影兽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上清仙宗,它要去该去的地方。」
在地宫时,渊止告诉我月影兽并未灭族,而是在月影山避世不出罢了。
如今这只月影兽使命已了,我自然要将它送回去。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把该了结的仇都了结了。
8
透明色的莲花在地上绽开,带来一股清香。
一佛子身披袈裟,踏在莲花上走过来。
月影兽似乎很喜欢他,跑过去啃着他身旁盛开的莲花。
佛子摸了摸它:「月影兽,倒是稀奇。」
他念了一句佛号,抬眼看着我,手中浮现一朵金莲:「上清仙宗的弟子身上怎会有魔尊的气息,你是谁?」
周围的人都齐齐望着我,面露惊惧。
宋时衍神色如常,似乎早有猜测。
乐笙指着我的脸,话都说不利索了:「沈师妹,你,你的脸……」
幻术破了。
我干脆也不装了,召出云渊:「好久不见,陆掌门。」
「你准备好替我爹娘偿命了吗?」
灵力在云渊剑上汇聚,我飞身朝他攻去。
周围的弟子准备上前,却被佛子的金莲挡开。
「陆掌门身上有这位姑娘的业障,其他人不得插手。」
陆寻舟眼露轻蔑:「就凭你区区一个金丹,怎可抵我化神?」
他只是轻挥了下袖子。
要是以前的我怕是就连他这一下都挡不住,可今时不同往日,再也没有那日高台上缚住我的锁仙链。
云渊剑的剑气划破他的袖袍,留下一道半深的血痕。
他惊道:「怎么可能?」
我撑着剑,笑道:「仙骨可不止一个用途。
「你利用仙骨强行拔高境界,可是会折寿的。」
「无妨,反正若不报仇,这多余的寿命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
我抬起剑:「听好了,这招叫做——一剑霜寒十四州!」
透骨的寒气将陆寻舟冻住,虽然只是一瞬,可也足够了。
可一道术法朝我击过来,将我从空中打落。
我撑着地,朝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明明就差一点……
佛子皱眉:「路老,这样欺负一个小辈不好吧?」
出手的是这次中洲盛会坐镇的路老,传说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我抹了把唇边的血,低低笑了:「所谓名门正派就是如此行事的吗?」
陆寻舟朝路老一拱手:「多谢路老相助……」
却不料,此时异变突生。
一把剑从陆寻舟后心穿过,带着凛冽的剑气。
动手的竟是一直站在陆寻舟身后的宋时衍。
陆寻舟口吐鲜血,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时衍,你怎么?」
宋时衍神色冷漠:「我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陆寻舟,你可还记得林家,只因支持原掌门便被你追*至死的林家?」
林家,难道他是……
「这些年,我甘愿做你的一把刀,只为取得你的信任,将你亲手斩于剑下。」
「精彩,简直精彩。」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云层中传了出来。
男人身着黑袍,眼尾狭长,右眼上眼睑处落着一颗黑色小痣,肤色带着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你们修仙界倒是让本座看了一出好戏。」
此刻没有人再去管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陆寻舟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男人的身上。
金莲在佛子手中光芒大盛,蓄势待发。
「魔尊,你来这可为何事?莫不是要向修仙界开战?」
渊止嘴角勾起,语气轻蔑:「呵,如今的修仙界也值得本座亲自来?本座只是来完成答应一个人的事。」
他轻打一个响指,我被他拢进怀里。
同时,地上奄奄一息的陆寻舟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只听见他不停地翻滚惨叫着,分外凄厉。
「红莲业火可燃尽万物,包括灵魄,这样死才算彻底。」
他又转过头,看向早已抖若筛糠的路老:「这么喜欢动手,本座便断了你一双手如何?」
一双手应声而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路老的衣袍。
「啧。」渊止看向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宋时衍,抬手把玩着我的头发:「你想怎么处置他?」
「我自己来。」
宋时衍望着我,一双眼里无惧无畏。
和我记忆里将我从湖里拉上来的小哥哥相重合。
当年若不是他为了救我暴露了身份,也许他父母便不会被陆寻舟找到。
兜兜转转,我们俩也说不清谁欠谁了。
我抬剑对准他的脖颈,云渊剑在我手里抖得不成样子。
他握住剑尖,黑沉的眸子望着我:「阿蘅,有一句话当初我是骗你的。」
「我心悦你,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这一剑是我欠你的,我不怨你。」
眼泪从我眼角滑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幼弟,阿父,还有阿苑都回不来了。
我合上眼,朝他刺了一剑。
对着的不是他的脖颈,而是他的丹田。
宋时衍,修为尽废,已是凡人。
9
陆寻舟死后,陆知夏在宗门众多长老的支持下继任掌门之位。
至于她的病也因为乐笙那味灵药好得差不多了。
宋时衍则在修为尽废后,自请离开了上清仙宗,自此下落不明。
与他同时离宗的,还有曾仗着上清仙宗名头借机敛财,欺男霸女的恶徒们。
也是这时,大家才发现曾经病弱、温温和和的大师姐竟也有着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
我最后揉了把月影兽,将它放在月影山的禁制前:「走吧,那里面才是你的家。」
月影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眼睛水汪汪的,看得直教人心都要化了。
一道声音在一旁的树上响起,懒洋洋的:「怎么不把它留下来?正好它也舍不得你。」
我抬头,渊止随意地靠坐在树上,眼皮微垂,那颗小痣晃得扎眼。
「它只不过是将我当成了旧主的亲传弟子罢了,为了旧主的嘱托守了地宫万年,也是时候回族人身边了。
「反倒是你,身为魔尊,却终日跟在我身边,你又是为何?」
魔尊出世,将修仙界闹得人心惶惶。
但他破开无境渊封印,放出魔族子弟后只是让他们好好和人、仙两界相处,不可多生事端。
随后天天到处游山玩水,优哉游哉的,倒把修仙界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反问我:「你倒说说看我是为何?」
「谁要猜你怎么想的。这人间还有大好河山我还没看,本姑娘才懒得和你在这浪费时间。」
我抬步往前走去,他跟了过来;「带上我一个如何?」
「我可以替你付钱、跑腿……」
「行了行了,跟上吧。」
多个免费劳动力似乎也不错。
宋时衍番外
我叫野,是个从小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最近遇见一个怪人,长得倒还挺好看的。
也不知为何要和我抢这破庙住。
他说他叫暮涯。
取自「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虽然我不太明白意思,但这句诗听起来似乎有些悲凉。
我告诉他我不识字,他一愣,非要教我认字。
真是个怪人。
算了,看在他教我认字的分上,我勉强分他一个偷来的包子吧。
谁知,他知道我这包子是偷来的之后,非要拉着我去和包子铺老板道歉。
还塞给了老板一两碎银子。
那银子够我在这吃小半年了。
路上,遇见有人强抢民女,他也非得出手。
真是个多管闲事的怪人。
没想到他竟是个高手,连剑都没出鞘便把那群人打跑了。
他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宋野。
我表面不屑,心里却别提多高兴了。
真好,我也是有名字的孩子了,这下不会再被小胖他们嘲笑了。
他身上似乎有伤,下雨天总会疼。
我替他打抱不平,他却说这是他该受的。
破庙里篝火燃着,橘色的光影落在他脸上。他看着手里的珠串出神,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他说:「我本来要做*尽天下恶人的大侠,没想到最后却成了恶人手里的一把刀。
「是我做错了。」
本以为日子会如此过下去,可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离开了。
他说我有灵根,他会送我去修仙。
他说如今的上清仙宗掌门是个好人,我会在那得到好的教育。
接我的是一个温婉女子,看周围人对她恭敬的模样,想来是个身份尊贵之人。
离别前,我忍不住问他:「我以后怎么去找你?」
他怔了下,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有缘自会再见,说不定你以后还会听说我的大侠之名。
「小野,你记住你手里的剑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而不是被恶人驱策的一把刀。」
女子接过我的手,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话。
只是和我一起沉默地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
经年过后,我的确听说了他的大名。
只不过是死讯。
时年大雪,百姓缺衣少食,暮涯劫富济贫救济百姓,最后被奸臣捉住斩于刀下。
到了开春,百姓为他立观筑像,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后来我路过他的观庙,里面一位黑袍男人正陪着一位红衣女子上香。
上面不知道是谁题的一句诗:「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