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日,红星新闻记者从四川文艺出版社获悉,与巴金有关的一本书——《棠棣之华:巴金的两位哥哥》已经正式出版。巴金的哥哥是谁?为什么要出书来纪念他们?
我们知道,巴金以写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奠定了文学地位,像《家》里的觉慧一样,巴金扮演的是激烈的“叛逆者”的角色,他的两个哥哥“扮演”隐忍的、委曲求全的角色。他们是巴金《家》《春》《秋》中觉新、觉民的原型,某一方面来说,两个兄长成就了巴金和巴金的小说。
可以说,他们是巴金背后两位不应被忘却的默默无闻者,也是巴金研究领域长期被忽视的两个人。于是,出版社找出巴金、李健吾、杨苡、黄裳等十几位名家曾经亲笔写下的纪念他们的文章。该书的责编介绍,这本书有巴金“家事”,也有巴金作品的人物原型,为研究巴金提供一种视角,是本书的初衷之一。
三次写了遗书三次毁了它
第四次喝毒药自*
大哥李尧枚是《家》中觉新的原型。他的人生规划是投考上海或北京的名校,再赴德国深造。早年的他经常买来《新青年》和《每周评论》阅读并带领弟弟们热烈讨论,在无形中扮演了启蒙者的角色,但父亲遽然去世后,二十出头的李尧枚就开始艰难承担这一大家族的生活。巴金发现大哥在那时的环境下变成了双重人格的人:一会儿是旧家庭暮气十足的少爷,跟弟弟谈话时又是一个新青年了。
弟弟在外求学的费用同样由大哥支持。1926年,巴金专程赴苏州东吴大学探望已放寒假的三哥尧林,跟三哥谈起准备去法国留学,但怕增加大哥负担的尧林不置可否。巴金考虑了一两个月之后,“终于向大哥提出要求,要他给我一笔钱作路费和在法国的短期生活费”。李尧枚收到弟弟的信,先是强调手头拮据,无法筹款,后又写信劝巴金推迟两三年出国。但巴金“当时很固执,不肯让步……坚持要走”。
为了振兴家业,李尧枚卖了田去做投机生意,害了一场大病后却发现钱已损失了一大半。“他回到家里,等着夜深人静,拿出票据来细算,一时气恼,又急又悔,神经病发作,他把票据全扯碎丢在纸篓里。”第二天清醒过来,碎纸早已被倒掉,家里彻底破了产。李尧枚三次写了遗书,又三次毁了它。在第四次写了一封二十多页的遗书后,他喝下了毒药。此时已是1931年,恰巧是《家》最初以《激流》之名开始连载之时,巴金后来说,关于小说里的觉新自*还是不自*,他斗争了好久,最后在《秋》里几次把觉新从自*的危机中拯救出来,“觉新没有死,但是我大哥死了”。
《棠棣之华》中收录了李尧枚致巴金的信,从中可窥见李尧枚的性情。1929年,李尧枚到上海探望阔别六年的巴金,巴金告诉他,他想一部小说《春梦》(即后来的《家》),把自己家的一些事写进去。回到四川后的大哥写信告诉弟弟,自己看了《新青年》后就想写一部书,但实在写不出来,既然弟弟想写,“我简直欢喜得不得了”。他说:“弟弟,你对现代社会失之过冷,我对于现代社会失之过热,所以我们俩都不是合于现代社会的。现代社会所需要的是虚伪的心情,无价的黄金,这两项都是我俩所不要的,不喜的。我俩的外表各是各的,但是志向却是同的。但是,我俩究竟如何呢?其实呢,我两个没娘没老子的孩子,各秉着他父母给他的一点良心,向前乱碰罢了。(注:原文如此)”
从左至右:三哥、大哥、巴金
大哥去世后承担养家责任
三哥死于“肋膜炎”
另一位哥哥是指巴金的三哥李尧林,本是巴金的第二个哥哥,但是按大家族排行,大家习惯称他“三哥”。巴金其实是与三哥李尧林一道走出那个大家庭的,他们在大哥的支持下,说服了二叔和继母,一起乘船驶离了家乡,从此开始各自不同的人生漂泊。
大哥*自*,身后是一个支离破碎、却有十几口要养的大家,养家的担子落在李尧林身上。毕业于燕京大学外文系的李尧林资质并不在巴金之下,但在十几口人的生计面前,他放弃了可能的“自由”生活。在天津南开中学做教员,每月领了薪水便定时寄款回家,支撑十几口人的生活。
如果说大哥是为巴金作了精神牺牲,那么二哥李尧林则为巴金更多的是作了物质牺牲。“我不愿意为家庭放弃自己的主张,他却默默地挑起家庭的担子。”巴金后来才意识到,三哥李尧林“不单是承担了大的牺牲”,“应当说,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往前走多么困难,他毫不后悔地打破了自己建立小家庭的美梦”。
李尧林的另一个身份是教育家、翻译家。他在天津南开中学的开放教学,启发了学生的学习思路,他们中的很多人日后成为各领域的大家,包括中科院院士申泮文、叶笃正,作家黄裳,剧作家黄宗江,比较文学家周珏良,出版家邢方群,等等,都对李尧林感怀至老。《棠棣之华》中收录了这些学生,包括李尧林好友李健吾、杨苡等人的怀念文章。李健吾说:“他并非不是斗士,我们一直把他看作《家》里面的觉民,孤单单一个人在燕京大学念书,在南开中学教书,以李林的笔名翻译外国杰著……他没有‘琴’,永远也没有那一位鼓舞他向前的表妹……”
李尧林以“李林”的笔名从事翻译工作,译著有冈察洛夫的《悬崖》,以及《月球旅行》《战争》《无名岛》等。
1945年,李尧林只在医院坚持了七天便离开了人世,病因是“肋膜炎”,身边的人却相信他其实是死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三哥死后,那一大家子的生活依次落在巴金身上,这时候的他对两位哥哥的处境才有了更多的了解。“我们三兄弟跟觉新、觉民、觉慧一样,有三个不同的性格,因此也有三种不同的结局”。巴金后来通过大量文字,表达他对两位兄长深深的负疚之情,他懊悔自己有些任性的执拗,不体谅大哥的处境,也没有多分担三哥的负担。
红星新闻记者 陈谋
编辑 官莉